第三十九章 幻境中的两难
问心路第一个登顶的震撼尚未平息，通过考核的三百余少年（大部分是凭借资质，小部分是像林风一样凭借意志闯过问心路）被引领至问道台后方一片更为开阔的平台。平台尽头，矗立着三扇古朴的石门，门扉紧闭，其上流转着朦胧的光晕，散发出令人心神摇曳的波动。
玄矶真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肃穆而深沉：“此乃‘炼心幻境’。门后，并非真实，却直指本心。尔等将直面内心最深的渴望、恐惧与执念。沉沦其中者，淘汰。坚守本心，寻得出路者，通过。时限，一炷香。”
话音刚落，三扇石门无声洞开，露出其后旋转不休、光怪陆离的漩涡。
没有人犹豫，剩余的考核者们怀揣着紧张与决然，依次踏入光门，身影瞬间被吞没。
林风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入中间那扇门。
眼前景象骤然扭曲、变幻，如同被打碎的万花筒，随即又迅速重组、凝实。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钻入鼻腔，耳边是仪器规律的“嘀嗒”声，眼前是惨白的天花板和冰冷的无影灯光。
医院病房！
他猛地坐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洁白的病床上，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手臂上打着点滴，旁边的心电监护仪显示着平稳的波形。
“风儿！你醒了？！医生！医生！我儿子醒了！” 一个激动到颤抖、带着哭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林风转头，看到了一张刻满担忧与憔悴，却在此刻绽放出极致喜悦的脸庞——是他的母亲！那熟悉的眉眼，那眼角的皱纹，与他记忆中最后一次视频通话时一模一样，只是更加苍白，更加疲惫。
紧接着，一个头发花白、身形有些佝偻，却努力挺直腰板的中年男人冲了进来，是父亲。他紧紧抓住林风的手，那双曾经沉稳如山岳的手，此刻却在微微颤抖，眼眶通红，嘴唇嗫嚅着，半天才哽咽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爸……妈……” 这两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一股巨大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酸楚与温暖瞬间将他淹没。这是他在异界无数个冰冷的夜晚，在生死边缘挣扎时，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渴望与牵挂！
“你这孩子，执行任务怎么那么不小心……”母亲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絮叨着，“昏迷了整整三个月，吓死妈了……幸好，国家把你救回来了，专家组说你身体机能没问题，就是需要静养……”
父亲也红着眼圈补充：“龙组的领导也来看过你了，说你任务完成得漂亮，是功臣，让你安心养伤，以后……以后就不用出外勤了。”
回家了……
他真的回来了？
不再是那个异界朝不保夕的乞儿，不再是需要伪装隐匿的修士，他回到了生他养他的土地，回到了日思夜想的父母身边！他可以卸下所有重担，享受这失而复得的平凡温暖……
巨大的幸福感如同温暖的潮水，几乎要让他沉溺。
然而，就在这情感即将决堤的刹那，一股冰冷到极致的理智，如同隐藏在深海下的暗礁，骤然刺破了他的迷醉！
不对！
他是“烛龙”！是龙组最强的利刃！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引爆了所有高爆炸药，身体在瞬间就被高温和冲击波撕碎，绝无生还可能！
国家的医疗技术再发达，也不可能让一个被炸成碎片的人“昏迷三个月”后完好无损地醒来！
龙组的纪律，更不可能在他刚醒来就透露任务细节和后续安排！
这是幻境！
一个针对他内心最深处软肋，精心编织的、无比真实的幻境！
它放大了他对故乡、对亲情的眷恋，试图用这最温柔也最致命的绳索，将他牢牢捆绑，让他心甘情愿地沉沦在这虚假的温暖之中，放弃那条充满荆棘、孤独与未知的修仙之路！
就在他识破幻境的瞬间，眼前的景象开始剧烈波动，父母关切的脸庞上出现了一丝不自然的僵硬。
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仿佛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留下吧……这里有你渴望的一切。真实的触感，熟悉的世界，年迈的父母需要你奉养……何必再去那陌生的异界挣扎求存？修仙之路虚无缥缈，长生久视不过是镜花水月。留下，享受这触手可及的幸福与安宁……”
与此同时，另一道更加冰冷、却属于他自己的声音在心底咆哮：
“回去！黑岩城的谜团尚未解开，天弃一族的血脉等待觉醒，空间的奥秘亟待探索！叶挽歌的约定，石破天的兄弟情，墨渊师恩，乃至那笼罩万界的‘棋局’……那里有你的责任，你的承诺，你的道！地球虽好，但你的战场，你的命运，已然在彼方！”
留下？还是回去？
一边是魂牵梦绕的故土与至亲，是触手可及的安稳与幸福。
一边是危机四伏的异界与未知，是艰难坎坷的仙路与责任。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两难抉择！无关对错，只问本心！
林风的瞳孔中，挣扎与痛苦如同风暴般肆虐。他看着父母那充满期盼、仿佛失去他世界就会崩塌的眼神，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要窒息。
他多么想留下来，弥补前世的遗憾，陪伴父母安度晚年……
但……
他想起了破庙中野狗环伺的绝望，想起了第一次引动五色光柱时的震撼，想起了与风狼、妖蟒搏杀时的热血，想起了韩首领赠图时的善意，想起了叶挽歌琴声中的安宁，更想起了那冥冥之中，仿佛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命运感！
他的道，不在温室，而在风雨！
他的路，不在归途，而在征途！
“爸，妈……” 林风看着眼前那两张无比真实、充满爱意的脸庞，眼中最后的挣扎化为了一片清明与决绝，他轻声却无比坚定地说道：“对不起……孩儿……还有必须要去完成的事情。”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地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父母那瞬间变得惊愕、悲伤乃至绝望的神情！他将所有的眷恋与不舍，强行压下！体内那自成循环的五行灵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混沌之气勃发，一股我道唯我，一往无前的坚定意志，如同出鞘的利剑，狠狠斩向这虚幻的世界！
“破！”
心中一声道喝！
“咔嚓——！”
仿佛玻璃破碎的声音在灵魂深处响起！
眼前的病房、父母、仪器……所有的一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倒影，剧烈地扭曲、波动，然后轰然破碎，化作无数光点消散！
景象再次变换。
他依旧站在那古朴的石门之后，脚下是坚实的平台。前方，是那旋转的光门出口。身旁，还有一些少年依旧紧闭双眼，脸上或喜或悲，或挣扎或迷茫，显然还深陷在各自的幻境之中。
他，是第一批挣脱幻境的人之一。
额角有细微的汗珠，呼吸略有些急促。刚才那场心灵的搏杀，远比与妖蟒的生死之战更加凶险。但他终究是赢了，凭借那超越个人情感的、对自身道路的绝对坚定！
他没有任何停留，大步踏出了光门。
外界，阳光正好，山风清冽。
高台之上，玄矶真人等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这一次，那目光中蕴含的意味更加深沉。此子，不仅意志如铁，道心更是坚不可摧，竟能如此迅速地看破并挣脱那直指本源的幻境诱惑！
林风平静地走到通过者聚集的区域，盘膝坐下，闭目调息。
幻境中的两难抉择，如同一次心灵的淬火，让他的道心变得更加剔透，更加坚定。
他知道，从此以后，故乡与父母，将深埋心底，成为他前行路上最温暖的慰藉与最强大的动力，而不再是阻碍他脚步的牵绊。
他的目光，已然越过千山万水，投向了那更加波澜壮阔的仙途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