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人员安排
时值初十，冬日的暖阳懒洋洋地洒落在永宁侯府的重重楼阁之上，檐角的冰凌渐渐消融，滴落的水珠在青石板上敲击出清脆的声响，恍若初春将至的序曲。然而，在这片看似宁静祥和的景象之下，一股肃杀而严谨的气息，正在世子所居的文澜苑正厅内悄然弥漫。
厅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严冬的寒意，却驱不散空气中那份近乎凝滞的庄重。今日，世子萧凛将他麾下所有精心培养的侍卫与府中原有的护院尽数召集于此，进行一场关乎侯府未来安危的、至关重要的人员安排。他身着一袭墨色暗纹锦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深邃的眼眸扫过厅下肃立的众人，不怒自威。他的身侧，端坐着世子夫人罗晴。她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绣缠枝莲纹的袄裙，外罩一件狐裘坎肩，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簪着一支简单的珍珠步摇，气质沉静温婉，眼神却清亮而坚定，与萧凛的凛冽之气相辅相成。
萧凛率先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今日召集诸位，意在重新布防侯府，以确保上下安危，万无一失。”他目光首先转向原先的护院队伍，“自即日起，府中护院由二十人，增至四十人。”
此言一出，厅中泛起一阵微不可察的骚动，随即又迅速归于平静。众人心知，此番扩充，必有深意。
萧凛继续道：“新补充的二十人，皆是从北境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他们或许身有伤残，无法再驰骋沙场，但一身血性与本事犹在，对付寻常宵小，绰绰有余。”他的话语中带着对昔日部属的敬重与体恤，“侯府外院巡防、门禁值守之责，便全权交由你们。望诸位不负昔日荣光，护我侯府周全。”
他顿了顿，目光倏地变得锐利起来，语气也加重了几分：“此外，府内一切人员调配、指令下达，皆须听从世子夫人之命，不得有任何疑义，更不得阳奉阴违。如有违者，无论缘由，直接逐出府门，绝不姑息！”
“是！谨遵世子令！全凭世子夫人调遣！”厅下四十名护院，无论是旧人还是新到的老兵，皆齐声应和，声震屋瓦，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罗晴，带着敬畏与探寻。
罗晴感受到那数十道目光的汇聚，心中虽有些微紧张，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她缓缓起身，步履从容地向前一步，目光平和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护院护卫长郭德明身上。这位郭护卫长年约四旬，面容黝黑，一道刀疤从眉骨斜划至下颌，更添几分悍勇之气。
“郭护卫长，”罗晴声音清越，语气温和却不失力度，“日后府邸外围之安全，便要多多倚仗您与诸位弟兄了。您经验老道，对于人员如何配置、班次如何轮换，最为熟悉。一切具体布防事宜，仍由您全权负责。待安排妥当后，将详细的布防图与轮值表上报于我即可。”
她这番话，既明确了主导权，又给予了郭德明充分的尊重和信任。郭德明原本紧绷的脸色稍缓，抱拳躬身，沉声道：“夫人信任，属下感激不尽！请夫人放心，我等必竭尽全力，护好府邸，绝不让任何宵小之辈有可乘之机！”
“有劳诸位。”罗晴微微颔首，露出一个浅淡而令人心安的笑容，“郭护卫长，且先带兄弟们下去安排吧。”
郭德明应声领命，带着四十名护院井然有序地退出了正厅。一时间，厅内显得空旷了许多，剩下的，便是萧凛一手培养、更为核心的侍卫队伍。
罗晴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侍卫队列的最前方。打头的两人，她再熟悉不过，正是萧凛的左膀右臂——萧文与萧武兄弟。萧文沉稳干练，萧武勇猛豪爽。然而，她的视线很快便被兄弟二人身后，那两道略显纤细却站得笔直的身影吸引了过去。
那是两名女侍卫。
在男子为尊的世道里，女侍卫实属凤毛麟角。更让罗晴感到好奇的是，其中一名女侍卫，正睁着一双明亮灵动的大眼睛，毫不避讳地看着她，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那笑容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与……崇拜？她身旁另一名容貌更显甜美秀丽的女侍卫，似乎觉得同伴此举有些失礼，正悄悄地轻拽着她的衣袖，低声提醒。
这有趣的一幕，自然也落入了萧凛眼中。他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
罗晴心下莞尔，主动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调侃：“我有什么特别之处吗？竟让你看得如此开心。”
那笑吟吟的女侍卫闻言，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越过萧文一步，抱拳行礼，动作干脆利落，与她带笑的脸庞形成一种奇妙的反差。她先是飞快地瞟了萧凛一眼，这才转向罗晴，努力绷起脸，答道：“回夫人，属下萧影。”声音清脆如黄鹂。
罗晴注意到她看萧凛的那一眼，以及萧凛面上那一闪而过的无奈，心中疑窦更生。她侧头看向萧凛，以眼神无声地询问。
萧凛面上掠过一丝极不自然的尴尬，凑近罗晴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几乎是磨着后槽牙说道：“你当初……不告而别时留下的那封信，就是她……‘呈’给我的。信的内容……她‘拜读’过了。”
“……”
罗晴整个人瞬间僵住，脑海中“轰”的一声，仿佛有惊雷炸响。那封……信！那封她在极度气愤与委屈之下，挥笔写就，痛斥萧凛是“不解风情的呆头鹅”、“霸道专横的恶犬”的信！当时只图一时痛快，想着反正一走了之，他看了必定气得跳脚，谁能想到，那封信竟是被这样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先看了去？
天啊！罗晴只觉得一股热气“噌”地涌上脸颊，耳根都烫了起来。她几乎能想象萧影看到信中内容时，那目瞪口呆继而忍俊不禁的模样。这……这简直是公开处刑！她下意识地瞪了萧凛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你怎么不早说”的嗔怪。
萧凛接收到她的目光，回以一个无奈的眼神，同时不忘狠狠瞪了萧影一眼，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罗晴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窘迫，告诉自己此刻必须维持主母的威严。她迅速转过身，刻意避开萧影那依旧带着笑意的目光，将注意力转移到她们的专业能力上，以此转移话题，也掩饰自己的尴尬。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恢复平稳，“萧影，你且说说，你擅长什么？”
萧影见罗晴问起正事，神色也正经了许多，朗声道：“回夫人，属下武功自认不弱，此外，尤擅识毒与制毒。”
“识毒？”罗晴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暂时忘却了方才的尴尬。自从上次在宫中被人设计，她对这防不胜防的阴私手段便多了十二分的警惕。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若能有个精通此道的人在身边，无疑能安全许多。“你能识到何种地步？”
萧影脸上流露出绝对的自信，侃侃而谈：“寻常毒物，属下只需近观其色，细闻其味，基本便能断定其毒性、成分与发作效果。即便是些极为罕见奇特的毒，属下也……”她顿了顿，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说尝一道小菜，“…也只需微量品尝，便能探知究竟。”
“品尝？”罗晴失声低呼，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与不赞同，“毒药岂是能随意入口的？你不要命了？”她难以理解，怎么会有人将自己的身体当作试毒的工具。
看到罗晴眼中真切的惊愕与担忧，萧影微微一怔，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一旁的萧凛适时开口，声音低沉地解释道：“晴儿，她并非不珍惜自身。她幼时家逢变故，被西域‘毒王’掳去，充作‘药奴’，日日与各种毒物为伍，被迫尝遍百毒……是萧文在一次任务中，机缘巧合将她从那个魔窟里救出来的。”他的话语简练，却勾勒出一段残酷而血腥的过往。
罗晴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再次看向萧影，目光已截然不同。那带着同情与怜惜的视线，落在萧影看似明媚开朗的脸上，试图找寻那段黑暗岁月留下的痕迹。原来，这灿烂笑容的背后，竟藏着如此惨痛的经历。被当做试毒的容器，日日与死亡相伴，她是如何熬过来的？又是如何保持了如今这般看似没心没肺的乐观？
一股强烈的怜惜与敬佩之情，在罗晴心中油然而生。她放缓了声音，语气变得异常柔和：“原来如此……往事已矣，日后在府中，定不会再让你经受那般苦楚。”她顿了顿，郑重地问道：“萧影，你可愿留在我身边，护我周全，同时也……教教我这些识毒防毒之道？”
萧影闻言，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如同缀满了星辰。她连连点头，那明媚的笑容再次绽放，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愿意！属下自是万分愿意！夫人您……”她一时激动，似乎又想说什么，目光瞟向萧凛，语气带着几分崇拜，“…您比世子厉害多了！您可是唯一一个敢……”
“萧影！”一旁的萧文终于忍不住，沉声喝止，额角青筋微跳。
萧影吓得一缩脖子，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赶紧把后半句“敢写信骂世子是狗”给咽了回去，乖觉地退回到萧盈身边。
这一段插曲，让厅内原本严肃的气氛，变得微妙而活络起来。众人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死死憋着，肩膀微微耸动。
罗晴脸上刚褪下去的热度又有点回升的趋势，她连忙将目光转向另一位一直安静沉稳的女侍卫：“你呢？报上姓名，擅长何事？”
那名清丽的女侍卫上前一步，行礼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声音温婉柔和，与萧影的跳脱截然不同：“属下萧盈，武功略逊于影姐姐。属下擅长暗器与伪装易容之术。”
“暗器？”罗晴颇感兴趣，“可否展示一二？无需全力施为，让我看看成效即可。”
萧盈颔首，轻声应道：“遵命。”话音未落，她的身形已如鬼魅般动了起来，目标直指一旁的萧武。
萧武显然早有准备，哈哈一笑：“来来来，让我再领教一下你的‘千丝雨’！”说罢便摆开架势迎战。
只见厅中两道身影快速闪转腾挪，衣袂翻飞，带起阵阵微风。萧盈双手看似空空如也，身形飘忽不定，只在偶尔与萧武交错而过的瞬间，方有细微的寒光一闪而逝，破空之声几不可闻。萧武虽身形魁梧，动作却极为敏捷，或格挡，或闪避，将袭来的暗器一一化解。两人交手不过十数息，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忽然，萧盈一个灵巧的旋身，与萧武错身而过，随即稳稳站定。而萧武的动作却僵在了原地，他的喉结前方，正稳稳地抵着一支样式普通的银簪尖端，那正是萧盈发间原本簪着的那一支。整个过程，竟无人看清她是何时、如何取下发簪并完成这最后一击的。
罗晴看得目瞪口呆，心中震撼无以复加。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清晰地见识到真正的古武技击，与她想象中的花拳绣腿完全不同，这是真正用于实战、简洁而高效的杀人术！那翩若惊鸿的身法，那神出鬼没的暗器，都让她大开眼界。
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看向一脸悻悻然收起架势的萧武，问道：“萧武，她方才，共用了几种暗器？”
萧武挠了挠头，伸出两只大手，开始一边回忆一边清点：“回夫人，俺粗略算算，有柳叶刀两片、透骨钉三枚、如意珠一颗、带倒刺的飞梭一个……”他如数家珍般报出种种罗晴闻所未闻的名目，最后总结道，“…林林总总，不下十种！有些藏在袖口，有些缠在腰间，还有些扣在指缝里，真是防不胜防！”
罗晴听得心中凛然。这萧盈看上去温婉秀气，说话声音也甜甜的，动起手来竟是如此凌厉狠辣，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她心中立刻有了决断。
“萧盈，”罗晴目光温和地看着她，“你的身手，我见识了，甚好。你可愿去保护小姐霏霏？除了护卫她的安全，我还希望你能将你这手暗器手法，酌情教给她一些，不需她练到你这般境界，只求她能有些自保之力，遇事不至于全然无助。”作为母亲，她深知在这深宅大院乃至未来的权贵圈中，女儿家拥有自保能力的重要性。
萧盈闻言，脸上绽放出甜美的笑容，如同春水解冻，与她方才对敌时的冷冽判若两人。她福了一礼，声音依旧柔柔的：“属下遵命。定当竭尽全力护小姐周全，并将属下所学，毫无保留地教与小姐。”
罗晴满意地点点头，心中暗叹：真是个极具反差萌的姑娘。
接下来，萧凛继续分派人员。他将萧武派给了长子瑾瑜，又分别为罗晴、瑾瑜、霏霏各配备了三位明卫和两位暗卫。明卫中一人配合萧武、萧影、萧盈这样的核心护卫，另外两人则负责日常近身护卫；暗卫则隐在暗处，如影随形，非紧急关头不会现身。一张严密而立体的安全网络，就此编织而成。
罗晴看着萧凛将身边最得力的萧武派给了儿子，不禁担忧地看向他，低声道：“你将萧武给了瑾瑜，那你身边怎么办？你虽武功高强，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萧凛感受到她的关切，冷峻的眉眼柔和了几分，轻轻握住她的手，低语道：“无妨。我身边还有萧文和老林，他们皆是可信赖之人。况且，暗中亦有其他护卫。我的安危你无需挂心，如今这府里，你和孩子们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他的话语沉稳而坚定，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罗晴知道，他在军中多年，自有其生存之道和班底，便也不再多言，只是反手轻轻回握了他一下。
所有人员安排已毕，萧凛便命萧文将众人带下，各自去收拾行装，即刻前往各自主子身边报到。原本济济一堂的正厅，终于彻底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