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京城揽芳台群芳争艳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北境边关,却是另一番景象。
黄沙漫卷,朔风凛冽。残阳如血,将苍凉的古道和远处连绵的营帐染上一片悲壮的橘红。空气中弥漫着尘土、铁锈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中军大帐内,烛火摇曳。慕容云澈卸去了玄色亲王常服,换上了一身冷硬的玄铁铠甲,墨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几缕碎发垂落额前,更添几分征战沙场的凌厉与风霜。他正立于一张巨大的北境舆图前,指尖划过几处关隘,眉头微蹙。
“王爷,探马来报,北狄王庭似有异动,其左贤王部麾下精锐正在向狼牙谷方向集结。”一名身着副将盔甲的将领躬身禀报,语气凝重。
慕容云澈目光冷冽如刀:“狼牙谷……是想截断我军粮道,还是想绕后突袭?”
“末将以为,二者皆有可能。北狄人狡诈,不可不防。”
“传令下去,”慕容云澈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前锋营斥候再探,务必摸清其主力动向。左右两军向狼牙谷侧翼移动,形成钳制。中军粮草分批转运,另设疑兵……”
他一条条指令清晰下达,沉稳果决,尽显名将风范。帐内诸将皆屏息凝神,领命而去。
待众人退下,大帐内只剩下慕容云澈一人。他走到案前,端起一杯早已冷透的粗茶,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划过喉咙,却难以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烦躁。
离京已近一月,北境军务繁杂,狄人蠢蠢欲动,他每日殚精竭虑,不敢有丝毫懈怠。然而,每当夜深人静,或是像此刻这般短暂的间隙,一道清丽沉静的身影,总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脑海。
苏悦……
那个在丞相府回廊下倔强挺直脖颈的少女;
那个在墨韵斋中以素锦惊梅引得他侧目的“神秘绣娘”;
那个在静心庵下面临刺杀时冷静果敢、甚至能施展出粗浅精神力的女子;
那个在月夜竹林下,被他亲手教导步法擒拿,眼神专注而明亮的徒弟;
还有……选秀消息传开时,他心中那瞬间涌起的、连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窒闷与不悦。
他从未对任何女子有过如此复杂的情绪。起初或许是好奇,是惜才,是想看看这颗意外落入棋盘的棋子能掀起多大风浪。但不知从何时起,那份关注变了质。他会因她的遇险而震怒,会因她的进步而……欣慰?甚至会因想到她可能被指婚给他人,而心生戾气。
“王爷。”帐外传来心腹侍卫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进。”
侍卫入内,呈上一封密信:“京城急报。”
慕容云澈接过,拆开火漆。信是留在京中的暗卫所传,详细禀报了选秀当日揽芳台发生的一切——苏清瑶的矫揉造作,众女的才艺展示,以及……苏悦那惊世骇俗的剑舞,还有太后与德妃的盛赞,以及最终未被指婚的结果。
当看到“苏六小姐舞剑一曲,以明心志,愿效先贤,不负韶华”时,慕容云澈握着信纸的手指微微收紧,冷硬的唇角竟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
果然是她会做的事。
特立独行,光华自露。
当看到“康王有意,被德妃搁置”时,他眸中瞬间掠过一丝冰寒。慕容云启?他也配?
信纸最后,暗卫还附上了一句探听来的闲话:靖王殿下离京,未能亲见苏六小姐风采,实乃憾事。京中已有传闻,不知哪位俊杰能得此佳人青睐……
“佳人青睐……”慕容云澈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眸色深沉如夜。
他走到帐门边,掀开厚重的帘幕,望着天边那轮逐渐升起的、与京城并无不同的冷月。月光洒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映出他眼中翻涌的、从未有过的清晰念头。
以往,他只觉得她特别,想将她纳入羽翼之下,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刃。可如今,当他想象着她站在其他男子身边,对着他人浅笑,甚至……他心中涌起的,是强烈到无法忽视的占有欲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他不想她只是他手中的刃。
他想要她,只属于他慕容云澈一人。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野火燎原,再也无法遏制。
“来人。”他转身,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冰冷,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
“王爷有何吩咐?”
“笔墨伺候。”慕容云澈走回案前,铺开一张特制的明黄绢帛。那是他作为亲王,有权直接上奏天听的密折。
他提起笔,略一沉吟,随即落笔如飞。字迹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内容却并非军国大事,而是一封……请旨赐婚的奏折!
奏折中,他并未过多渲染,只言明自己心仪丞相苏文渊之第六女苏悦,慕其才华品性,求当今圣上恩准,赐婚于他。
写罢,他用上自己的亲王印信,封入密匣。
“八百里加急,直送御前。”他将密匣交给心腹侍卫,语气不容置疑。
“是!”侍卫虽心中震惊,却不敢多问,领命而去。
大帐内再次恢复寂静。慕容云澈负手而立,望着舆图上那纵横交错的关隘山河,心中却已飞越千山万水,落在了那座繁华却冰冷的京城,落在了那个清冷而坚韧的少女身上。
苏悦,本王既动了心,便绝不会放手。
这靖王妃之位,唯你堪配。
无论你是否愿意,无论前方有多少阻碍,本王认定的人,便只能是本王的!
北境的烽火,京城的暗流,都无法改变他的决定。
他要用最直接、最不容抗拒的方式,将她牢牢绑在自己身边。
月光透过帐隙,洒在他玄色的铠甲上,反射出冷硬而势在必得的光芒。
边关的风,依旧凛冽。
而一场关乎两人命运的风暴,已随着那封八百里加急的密折,悄然袭向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