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战术终端屏幕暗了下去,映出蒙恬那张铁青、挂彩、肌肉因极致压抑而微微抽搐的脸。
屏幕上李立仁儒雅的笑容仿佛还在灼烧他的视网膜。
保护李立仁?
贴身保护这个刚刚差点把他们轰成碎渣、毁了赵家至宝、还觊觎公子身上秘密的疯子?!
荒谬!
耻辱!
怒火如同岩浆在他胸腔里沸腾翻滚,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他握着终端的手指骨节捏得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其捏碎!
“蒙恬。”
扶苏沉静的声音响起,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即将爆发的火山。
他走到蒙恬面前,目光如同古井深潭,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此令,必受。”
扶苏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蒙恬心上。
“公子!此人---”
蒙恬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声音嘶哑压抑,
“他就是条毒蛇!让我护在他身边,还不如让我去撞墙!”
护卫仇雠,这对一个以忠诚和荣誉为生命的秦军统帅而言,是比死亡更甚的煎熬。
扶苏抬手,止住了蒙恬后面的话。
他拿起桌上那块布满裂纹的残玉,冰冷的玉质触感仿佛能冻结灵魂。
“正因他是毒蛇,才需握其七寸,置于眼下。”
扶苏的指尖轻轻拂过残玉上最深的那道焦黑裂痕,
“玉佩已碎枷锁,泰阿凶性日炽。他需要‘祭品’。此次峰会,名流云集,达官显贵,甚至各国政要。在他眼中,皆是上佳之选。”
扶苏的目光转向电视屏幕上那个笑容温和的身影,镜片后的瞳孔收缩如针:
“此獠看似登台论史,实则是在挑选猎场!”
蒙恬的呼吸猛地一窒!
满腔的愤怒瞬间被一股彻骨的寒意取代。
他明白了!
李立仁高调现身峰会,根本就是为了制造混乱!
为了在那万目睽睽、安保森严之地,找到他喂养凶兵的下一个牺牲品!
而贴身护卫的身份,
“是眼线,更是钓饵?”
蒙恬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铁锈般的沙哑,眼神却锐利如出鞘的军刀。
愤怒沉淀,化为更冰冷的杀机和更沉重的责任。
他要做的,不再是简单的护卫,而是潜伏在毒蛇七寸旁的猎人,既要防止毒蛇噬人,又要抓住其露出的破绽!
“不错。”
扶苏颔首,
“残玉能量,我已决意吸收。”
蒙恬一惊。
扶苏抬手,止住他的担忧:
“风险已知,亦有对策。吸收后,系统对泰阿及李立仁的感应将大幅增强。你在明,我在暗。他的一举一动,但凡动用凶兵之力,皆难逃感应。”
他拿起一支笔,在桌上的城市地图某处快速画了几个圈:
“会场核心区、下榻酒店、备用路线转移节点,这些区域,一旦感应到异常能量波动,我会立刻通知你。峰会期间,李立仁是你唯一的‘责任’,但会场安保的整体态势,也需你时刻留心。”
“赵鸣峰绝不会善罢甘休,玉佩损毁之仇,他必报!三方角力,会场就是漩涡中心。你的身份,是深入漩涡唯一的安全绳。”
蒙恬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归于钢铁般的坚硬。
他猛地站直身体,尽管后背的伤口因动作而刺痛,但腰杆挺得笔直,如同永不弯折的青铜长戈!
他抬手,重重拍在自己的左胸心脏位置——这是秦军将领领命的最高礼节,无声,却重逾千钧!
西安国际会议中心,流光溢彩。
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夏日的骄阳,将这座现代感十足的建筑映衬得如同水晶宫殿。
红毯铺地,警灯无声闪烁,身着不同制服的安保人员随处可见,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和面孔。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绷感,每一个进入会场的人和物,都要经过最严苛的安检。
蒙恬穿着笔挺的黑色特警作训服,因特殊任务要求,未着防弹衣以免过于显眼,左胸别着核心安保组的特殊徽章。
他站在贵宾通道入口处的阴影里,如同一尊融入背景的铁铸雕像。
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锐利而专注地扫视着人群和周边环境,完全符合一个顶级特警应有的专业素养。
唯有当他目光落在那个正被一群学者和记者簇拥着、缓步走来的身影时,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寒冰般的冷意,如同深潭下的暗流。
李立仁来了。
深灰色高定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睿智,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学者式的谦逊微笑。
他正风度翩翩地与一位外国学者交谈,流利的英语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
他看到了阴影中的蒙恬,镜片后的目光微微一凝,随即漾开一抹更深、更难以捉摸的笑意,如同看见了一件有趣的收藏品。
“李教授,这边请。您的休息室已经准备好了。”
一名会务人员恭敬地引导。
李立仁颔首致意,在一群安保人员的簇拥下走向通道。
经过蒙恬身边时,他停下了脚步,仿佛才注意到这位“新面孔”的特警。
“哦?这位警官看着有些眼生?”
李立仁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目光却仿佛带着穿透力,落在蒙恬的脸上。
“报告教授,核心安保组,蒙恬。奉命负责您会议期间的贴身安全。”
蒙恬的声音如同机械般平稳,语速不快不慢,目光平视前方,标准的汇报姿态,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泄露。
他甚至微微侧身,做出一个标准的引导手势:
“请跟我来,休息室在这边。”
“蒙恬?”
李立仁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眼神在蒙恬刚毅的眉眼轮廓上停留了一瞬,仿佛在玩味着什么,
“真是个好名字啊,厚重,有古风。让我想起了秦朝那位横扫六合的名将。”
不等蒙恬有任何反应,他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便迈步向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和探究:
“蒙警官,你说这历史啊,有时真是惊人的相似。有些忠勇之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最终却落得个身死名裂的下场。可惜,可叹呐。”
蒙恬的指关节在身侧微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随即松开。
他面无表情,保持着护卫距离,如同没有听见这句诛心之言。
休息室里,李立仁优雅地脱下西装外套,递给随行助理,自己则走到窗边,俯瞰着下方忙碌的会场。
蒙恬如同影子般立在门内警戒位置,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室内每一个可能的死角。
“蒙警官很专业。”
李立仁忽然开口,并未回头,声音带着一丝闲聊的随意,
“听说你们特警训练极其严苛,尤其擅长近身格杀和保护要人?”
他转过身,端起一杯助理泡好的热茶,轻轻吹了吹,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透过氤氲的热气,如同毒蛇的信子般缠绕过来:
“古代也有类似的机构,比如秦时的‘黑冰台’,那可是直属皇帝的秘密利剑,负责监察百官、刺杀敌酋、护卫宫禁,无所不能。可惜啊,史料残缺,其内部运作机制至今成谜。不像你们现在的体系,透明、高效。”
他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从随身携带的精致皮质公文包中,慢条斯理地抽出一份装订整齐的打印稿。
封面上赫然写着《隐秘的利刃:散佚史料中秦代黑冰台组织架构探微(初稿)》。
“蒙警官有兴趣吗?”
李立仁晃了晃稿子,笑容温和,眼神却充满了恶意的探究,
“这上面有些推断很有趣。比如,黑冰台的核心成员,并非单纯武夫,而是文武兼修,精通潜伏、伪装、情报分析,甚至可能掌握一些,嗯,不为常人所知的技巧?”
他将稿子随意地放在旁边的茶几上,位置恰好能让蒙恬看清标题,却又够不到。
“有时候,历史人物的名字,仿佛带着某种宿命的烙印。你说是不是呢,蒙警官?”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淬毒的针,精准地刺向蒙恬的身份秘密!
李立仁在试探!
在用这种方式,撕扯蒙恬的神经,挑衅他的底线!
他在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享受看着一个“猎物”在自己面前必须强装镇定、压抑滔天恨意的快感!
蒙恬的呼吸依旧平稳,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地掠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仿佛李立仁那些充满暗示和挑衅的话语只是窗外的风声。
他喉结微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压下那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杀意,声音冷硬得像块生铁:
“职责以内之事,全力确保。职责之外,无心过问。教授请安心休息,会议半小时后开始。”
李立仁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丝残忍的愉悦。
他不再说话,悠然坐下,拿起那份“黑冰台研究”稿子,仿佛真的认真阅读起来。
空气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只有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和李立仁指尖偶尔敲击桌面的轻响。
峰会开幕,李立仁的主旨演讲果然赢得满堂喝彩。
他站在聚光灯下,侃侃而谈唐初权力博弈的制度逻辑,条理清晰,引经据典,将一个睿智博学的顶级学者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台下掌声雷动。
蒙恬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塔,矗立在演讲台侧后方的最佳警戒位置。
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李立仁,也从未停止过对整个会场、所有出入口、甚至观众席上某些特殊面孔的扫描。
李立仁在演讲间隙,偶尔会投来一瞥,眼神中的戏谑和挑衅不言而喻。
蒙恬的回应,只有更加冰冷、更加专注的警戒姿态。
每一次李立仁靠近演讲台边缘,蒙恬的肌肉都会瞬间绷紧,如同一张拉满的弓;每一次掌声雷动,蒙恬的感官都被提升到极致,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和谐的杂音。
午餐后,按照日程,李立仁需要从主会场转移到另一栋配楼的小型会议室,参加一个闭门研讨会。
安保车队早已准备就绪。
前后各一辆安保车,中间是李立仁乘坐的黑色防弹轿车。
蒙恬拉开后座车门,李立仁弯腰进入。就在蒙恬准备关上车门、自己也准备拉开副驾驶车门时,李立仁的目光扫过车窗外不远处的咖啡厅露台,忽然像是随口闲聊般问道:
“蒙警官,午餐吃的还习惯吗?你们特警工作强度大,营养要跟上。”
蒙恬动作一顿,没有回应。
李立仁仿佛并不在意,接着用一种探讨学术般温和的语气,抛出了一个更尖锐的问题:
“对了,蒙警官对古代那些着名的刺客怎么看?比如临危受命,图穷匕见的荆轲?”
荆轲刺秦!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轰在蒙恬耳边!
这是在赤裸裸地映射!
是在嘲笑他的“护卫”身份!
是在暗示他如同荆轲一般不自量力!
一股狂暴的杀意瞬间冲上蒙恬的头顶,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紧咬发出的咯吱声!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股沸腾的岩浆,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用力关上了李立仁一侧的车门。
然后他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系好安全带。
整个过程中,他没有回头看李立仁一眼。
直到引擎发动,车辆平稳驶出,蒙恬冷硬如铁的声音才从前排传来,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肃杀:
“职责所在,当诛!”
“呵呵!”
后座传来李立仁低沉、愉悦的笑声,如同毒蛇吐信,
“蒙警官,真是尽职尽责啊。”
他不再说话,目光投向窗外飞掠的街景,嘴角挂着那抹令人心寒的弧度。
蒙恬紧握的拳头藏在身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内心oS如同咆哮的岩浆:
“荆轲?汝比荆轲可恶百倍!荆轲尚有报恩死志,汝只为一己私欲,视人命如草芥!若非公子大计,若非职责在身,哼!”
转移路线选择的是相对僻静的辅路,避开主干道高峰拥堵。
车辆平稳行驶了几分钟,前方是一个车流稀疏的十字路口。
绿灯亮起。
就在李立仁的防弹轿车即将驶过路口时——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一辆原本停在侧方路口、看似抛锚等待救援的大型厢式货车,如同失控的钢铁怪兽,毫无征兆地猛踩油门,庞大的车身带着恐怖的加速度,如同蛮牛般狠狠撞向车队中间的李立仁座驾!
“小心!”
司机和蒙恬同时厉声大吼!
司机猛打方向盘试图躲避!
蒙恬全身肌肉在爆炸声响起前的零点几秒已然绷紧!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完全是千锤百炼的战场本能!
在巨大撞击力袭来的瞬间,他闪电般解开自己的安全带,身体如同猎豹般向后猛扑!
用自己的后背和肩膀,死死抵住前排座椅靠背,形成一个坚固的三角支撑,同时双臂张开,尽可能地将后座的李立仁护在自己身体与座椅形成的狭小空间内!
“砰——!!!!”
剧烈的撞击声和金属扭曲的刺耳噪音瞬间淹没了所有声音!
防弹车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巨大的冲击力让整辆车如同被巨人一脚踢飞的罐头,猛地侧滑出去!
安全气囊瞬间爆开!
蒙恬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狠狠砸在后背!
饶是他体质远超常人,又有准备地卸力,也感觉五脏六腑瞬间移位!
喉头一甜!
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双臂如同铁箍般撑住,确保李立仁没有被甩飞或撞到硬物!
车辆终于在一阵令人心悸的摩擦音后,勉强刹停,撞在了路边的隔离墩上,车头严重变形,浓烟冒起!
“咳咳…!”
烟尘弥漫的车厢内,一片狼藉。
气囊泄气,空气里充斥着刺鼻的焦糊味和尘土味。
司机额头撞在方向盘上,血流满面,昏死过去。
蒙恬后背剧痛传来,喉咙里的腥甜再也压不住,一丝血迹从嘴角溢出。
但他顾不上自己,第一时间撑起身体,锐利的目光穿透烟尘,锁定后座的李立仁:
“教授!受伤没有?!”
李立仁看起来有些狼狈,昂贵的西装沾满了灰尘,金丝眼镜歪斜,脸上有几道被飞溅碎片划出的细小血痕。
他似乎被巨大的冲击撞懵了,眼神有些涣散,正捂着胸口剧烈咳嗽。
“教---”
蒙恬刚要再次确认,准备强行破开车门带他撤离这个危险的撞击点!
就在这时!
李立仁的目光猛地聚焦!
涣散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清醒、甚至带着一丝疯狂的冷静!
他趁着剧烈的咳嗽弯腰前倾,身体极其隐蔽地靠近因撞击而挪动位置、贴近他的蒙恬!
在烟尘和混乱的完美掩护下,李立仁那只沾着灰尘和血迹的手,以快如鬼魅的速度,将一个冰冷、坚硬、约莫指甲盖大小的扁平物件,猛地塞进了蒙恬敞开的战术外套口袋深处!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
同时,他那压得极低、几乎淹没在咳嗽声中的嘶哑话语,如同毒蛇的尖牙,狠狠扎进蒙恬的耳中:
“小心赵家的人,他们疯了,想用整个会场的人,血祭!”
话音未落—— “砰!砰!砰!”
急促而沉闷的枪声,已经从浓烟弥漫的车祸现场外围响起!
是负责前后护卫的安保车辆!
他们在撞击发生后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已经与从侧方冲出的、数名蒙面持枪的袭击者交上了火!
子弹打在扭曲的车身上,发出刺耳的铛铛声!
混乱!
真正的混乱降临!
蒙恬瞳孔骤然收缩!
口袋深处那冰冷的触感如同烙铁!
李立仁那句如同诅咒的低语还在耳边回荡!
血祭会场?!
赵鸣峰?!
他来不及细想,更顾不上揣测李立仁这突兀举动背后的目的!
保护目标,撤离险境,是此刻压倒一切的本能!
“低头!”
蒙恬一声暴喝,猛地将还有些“发懵”的李立仁死死按在后座地板上!
同时,他反手拔出腰间的制式手枪,“咔嚓”一声子弹上膛!
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破碎的车窗和弥漫的烟尘,锁定了一个相对安全的撤离方向!
“跟紧我!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