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大坛红酸汤已被安放在厨房最阴凉的角落,林小薇偶尔路过,会下意识地放轻脚步,仿佛怕惊扰了内里微生物们辛勤的劳作。
原本绿意盎然的土豆地,此刻叶片已染上疲惫的焦黄,边缘卷曲,茎秆也失去了水灵的精神,微微耷拉着。
林小薇大喜,这是土豆成熟的标志。林小薇一路回到家,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喜悦,“爹!娘!咱们的土豆,熟了!”
苏荷,林大山,林小薇一起赶到土豆地。苏荷和林大山眼里亮起了光:“这就能收了?”
“能了!你看这叶子,黄得正是时候,下面的宝贝肯定长足了!”林小薇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爹!娘!拿家伙事来,咱们今天就把它挖出来!”
工具是现成的——一把磨得锃亮的锄头,还有几个结实的竹筐和麻袋。
林大山是主力,他稳稳站定,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举起锄头,对着离土豆植株根部约莫半尺远的地方,小心地挖了下去。他动作娴熟,力道控制得极好,锄头嵌入泥土,发出“噗”的闷响,再顺势一撬,一大块夹杂着根须的、湿润的土块就被翻了起来。
“快看!”苏荷眼尖,立刻指着那土块叫道。
只见那被翻开的泥土里,赫然镶嵌着几个鹅蛋大小、黄澄澄、圆滚滚的土豆!
林小薇迫不及待地蹲下身,用手轻轻扒开松软的泥土,将那几个土豆小心翼翼地拿了起来。
它们入手沉甸甸的,表皮薄而光滑,形态饱满,几乎挑不出什么瑕疵。她像捧着宝贝似的,轻轻拂去上面的浮土,放入竹筐中。
“爹爹,您慢点挖,别碰伤了它们。”林小薇不忘提醒。
“放心,你爹我心里有数!”林大山呵呵笑着,手下不停,一锄头接着一锄头,精准地翻开泥土,将一窝又一窝的土豆暴露在日光下。
苏荷和林小薇就跟在他身后,负责捡拾。这真是一个充满惊喜的过程。
每一次泥土翻开,都像打开一个盲盒。有的土豆窝结得密密麻麻,大大小小十几个,像一窝金蛋;有的则是个头均匀,个个都有拳头大,看着就喜人。她们的动作从最初的兴奋雀跃,渐渐变得沉稳而专注,但眼底的喜悦却越来越浓。
竹筐越来越沉,需要两人合力才能抬到地头,倒入更大的麻袋里。
汗水顺着林大山的额角滑落,滴入泥土中,他也顾不上擦。
苏荷的鬓发被汗水沾湿,贴在脸颊上。林小薇更是觉得腰有些酸,但看着那一个个饱满结实的土豆,所有的疲惫都化作了满足。
就这么一小块地,一家人足足忙活了大半天。当最后一株土豆被挖起,最后一个土豆被拾起,地头上已经堆了鼓鼓囊囊三四麻袋,还有满满两大竹筐。
“我的老天爷……”苏荷直起腰,用手捶着后腰,看着那堆成小山的收获,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的狂喜,“这……这得有多少啊?”
林大山擦了把汗,脸上是庄稼人看到最好收成时那种纯粹的快乐:“我掂量着,少说也有五六十斤!个个都这么大,这么实在!真是……真是土地爷赏饭吃啊!”
林大山搓着手,围着那堆土豆转来转去,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掂掂那个,简直爱不释手,那笑容从嘴角一直咧到耳根。真是应了那句“喜得见牙不见眼”。
苏荷也差不多,看着这些土豆,就像看着最疼爱的孩子,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看着爹娘对这堆“金疙瘩”宝贝得不得了的样子,林小薇的思绪忽然飘远了。
林小薇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在现代的童年。
记忆里最鲜明的味道之一,就是奶奶用大铁锅做的洋芋箜饭。
米饭被焖得油润喷香,底层的锅巴焦脆金黄,而融入了猪油和酱油香气的土豆块,软糯咸香,几乎是入口即化……那滋味,是任何山珍海味都无法替代的家的味道。
想到这里,她口舌生津,一个念头瞬间成型。
“爹,娘,晚上咱们不做复杂的菜了,我用这新土豆,给你们做一锅洋芋箜饭吃!”她兴奋地说。
“箜饭?”苏荷有些疑惑,“是菜饭吗?”
“差不多,但做法有点讲究,特别香!”林小薇说着,目光瞥见菜畦里水灵灵的四季豆,“对了,再加点四季豆,做成四季豆洋芋箜饭,那才叫绝配!”
林小薇话音未落,人已经像只轻盈的燕子,几步跑到旁边的菜地,利落地栽下了一把嫩绿的四季豆。
傍晚的厨房,炊烟袅袅。
林小薇系上围裙,开始准备这顿让她心心念念的晚餐。
林小薇先把腊肉取来一小块,用热水洗净,切成薄薄的小丁,肥瘦相间,透明如玉。
接着,她亲自将新挖的土豆清洗干净,用刮皮刀削去那层极薄的土黄色外皮,露出里面淡黄色的肉,然后切成大小适中的滚刀块。四季豆则掐头去尾,撕去老筋,掰成寸段。
准备工作就绪,她在大铁锅里倒入少许底油,烧热后,先将腊肉丁下锅,用中小火慢慢煸炒。
很快,透明的肥肉部分就开始变得晶莹,渗出油光,带着烟熏味的肉香瞬间在厨房里爆炸开来,勾得在灶下烧火的林大山都忍不住探出头来嗅了嗅。
待腊肉丁煸炒得边缘微卷,色泽金黄时,林小薇将土豆块和四季豆段一起倒入锅中,“刺啦”一声,热气蒸腾。
林小薇快速翻炒,让每一块土豆和每一段四季豆都均匀地裹上腊肉煸出的油脂,沾染上那诱人的肉香。
炒到土豆块边缘微微透明,四季豆颜色变得更加翠绿时,她加入适量的盐和一点点酱油调味,再次翻炒均匀。
然后,她将提前淘洗干净、已经沥干水分的米(米量比平时煮饭略少)均匀地铺在土豆和四季豆之上,用锅铲轻轻抹平。
接着,沿着锅边缓缓注入清水,水量非常关键,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水位刚刚没过米面,比平时煮饭的水要少一些。
“爹,火可以大一点,把水烧开。”林小薇吩咐道。
林大山应了一声,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火焰舔着锅底,锅里很快就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声响。
等到锅里水分收得差不多,米饭表面出现一个个小气孔时,林小薇立刻道:“爹,撤火!用余火焖就行了。”
她迅速盖上厚重的木头锅盖,确保密封严实。接下来的,就是等待。
厨房里安静下来,只有灶膛里未燃尽的柴火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以及那锅盖边缘丝丝缕缕冒出的浓郁蒸汽,无声地撩拨着每个人的味蕾。
约莫过了两炷香的时间,林小薇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林小薇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锅盖!
霎时间,一股更加澎湃、更加复合的香气如同实质般涌出,弥漫了整个厨房,甚至飘到了院子里。
只见锅里的米饭粒粒分明,油润饱满,吸收了腊肉的咸香和土豆的淀粉甜香,呈现出诱人的光泽。
底层的土豆块已经变得十分软糯,边缘有些几乎要化在饭里,四季豆则焖得恰到好处,既保持了翠色,又足够软烂。
林小薇用锅铲从锅边深入,小心地将下面的土豆、四季豆和上面的米饭混合均匀,同时,那紧贴锅底,焦黄酥脆的锅巴也被铲起,发出“咔嚓”的诱人声响。
箜饭端上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三小只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米饭咸香软糯,土豆入口即化,带着腊肉特有的风味,四季豆清甜,尤其是那焦香的锅巴,嚼在嘴里,咯吱作响,满口生香。
“太好吃了!姐!”三小只每人干了几碗饭。
“香!真香!”林大山扒了一大口饭,含糊不清地赞道,“这土豆这么一做,比肉还香!”
苏荷也连连点头,眼里满是赞叹:“小薇,你这手艺真是没得说!这饭,我能吃三大碗!”
看着爹娘吃得如此酣畅淋漓,林小薇心里也充满了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