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压下心头那如同锈蚀巨轮碾过般的沉重“脉动”感，目光重新聚焦在滋滋作响的烤鱿鱼上。
他手腕一抖，又撒了一把香料，辛辣的香气霸道地冲散了萦绕在灵识中的不适。
“王头儿，您看这事儿闹的……”
钱小多还在王莽身边陪着笑，一边用袖子擦着石桌上的泥水点子，一边试图把话题再往“黑疙瘩”上引。
“咱就是好奇，那邪门玩意儿……”
一声远比铁牛刚才拍门更沉闷、更压抑的巨响，猛地从据点深处、打捞作业区的方向传来。
如同地底深处有巨兽在咆哮。
整个湖床都随之剧烈震动。
避水结界的光幕瞬间爆发出刺目的蓝光，剧烈地扭曲、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摊位车上的贝壳杯、调料罐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铁牛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墨灵更是吓得惊呼一声，怀里的灵力波动探测器差点脱手飞出。
探测器核心那块浑浊晶石的光芒如同疯了一般，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几乎要爆裂开来。
王莽和几个手下脸色“唰”地惨白，手里的烤串都掉在了地上，眼中充满了惊骇。
刚才那声巨响，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毁灭感和……浓重的不祥。
“头…头儿！是三号点！肯定是三号点出事了！”
那个叫二狗的水卫声音都变了调，指着巨响传来的方向，腿肚子直哆嗦。
王莽猛地回过神，再也顾不上什么烤串和“黑疙瘩”，厉声吼道。
“快！抄家伙！跟我去三号点！快！”
他一把推开挡路的钱小多，带着手下如同受惊的鱼群，惊慌失措地朝着混乱的源头冲去。
刚才还人声（妖声）鼎沸的“深海火焰山”摊位前，瞬间只剩下李凡四人组和一片狼藉。
“凡…凡哥！刚才那动静……”
钱小多心有余悸地看向李凡，刚才的油滑机灵劲儿全没了。
李凡没说话，只是朝墨灵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墨灵正死死抱着那个光芒狂闪、如同得了羊癫疯的探测器，整个人蜷缩在摊位车后面，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探测器晶石投射的光影不再是模糊的湖底画面，而是剧烈地扭曲、撕裂，伴随着刺耳的电流杂音。
但在那混乱的光影碎片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被强行捕捉、放大。
“墨灵！”
李凡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
墨灵浑身一颤，仿佛被惊醒。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苍白的手指飞快地在探测器侧面几个简陋的符文上敲击、调试，试图稳定那狂暴的信号。
“稳…稳住…稳住…”
她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额头上全是冷汗。
终于，在墨灵近乎超常发挥的微操下，探测器核心晶石的光芒稳定了一丝，投射出的光影虽然依旧充满噪点和扭曲，但已经能勉强辨认出画面——正是三号打捞点那片被搅得天翻地覆的水域。
画面剧烈晃动，显示着操控这个视角的微型傀儡正经历着可怕的水流冲击。
浑浊的泥浆如同墨汁般翻滚，遮蔽了大半个视野。
透过浑浊的间隙和偶尔闪过的画面碎片，可以看到：
几道穿着沈家水靠的人影如同破布娃娃般被狂暴的水流裹挟着抛飞、翻滚，生死不知。
原本平整的湖床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深坑，坑底还在“汩汩”地向上翻涌着更加浓稠、仿佛蕴含着某种粘稠黑暗的泥浆。
而在那深坑的边缘，一块足有门板大小、边缘扭曲撕裂的厚重金属板，正斜斜地插在淤泥里。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死寂的暗银色，表面布满了坑洼和灼烧的痕迹。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那金属板靠近中央的位置，清晰地烙印着一个扭曲、怪异的徽记。
那徽记的主体，是一个由无数细小、精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齿轮咬合而成的巨大圆环。
圆环的中心，并非实体，而是一只由冰冷线条勾勒出的、没有瞳孔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巨大眼睛。
这眼睛漠然地“注视”着前方，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非人的冰冷和审视感。
墨灵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她那双因为恐惧和专注而瞪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扭曲的齿轮与独眼徽记，瞳孔剧烈收缩。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李…李师兄！”
她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拔高，结结巴巴地几乎要破音。
“是…是它！天机阁！是…是天机阁的徽记！那…那块板子！是…是系统…扫描仪…的核心残骸！”
“天机阁？系统扫描仪？”
钱小多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沈家怎么会有这东西？还埋在沉宝湖底！”
铁牛虽然不太懂什么扫描仪，但“天机阁”三个字显然触动了他朴素的敌我意识，立刻握紧了手中的铁门，铜铃大眼警惕地扫视四周。
“凡哥！是那群追着咱们咬的疯狗？”
李凡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天机阁！又是天机阁！
沈家据点深处那诡异的“脉动”，打捞出的精密金属残骸，还有眼前这明显属于天机阁高端设备的扫描仪核心残骸……这沉宝湖底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浑，还要深。
这绝不仅仅是沈家搞非法洗钱那么简单了。
“墨灵，能确认吗？”
李凡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墨灵用力点头，小脸煞白，但眼神却异常肯定。
“不…不会错！这…这种结构…这种徽记！我在…在机巧玄门…帮他们…代工过…低配版的…外壳！核心…核心部分…只有天机阁…自己掌握！”
就在这时，一阵带着明显怒气的灵力波动和嘈杂的人声由远及近，粗暴地打断了这凝重的气氛。
“让开！都他妈给老子让开！哪个不开眼的敢在沈爷的地盘上撒野！”
一个极其嚣张、带着浓重痰音的公鸭嗓在浑浊的水流中响起。
只见一个穿着明显比普通守卫华丽得多的深蓝色水靠（衣领袖口都镶着俗气的金线）、一脸横肉、挺着个啤酒肚的中年胖子，带着七八个同样气势汹汹的护卫，分开浑浊的水流，气势汹汹地朝着“深海火焰山”摊位游了过来。
这胖子有着金丹初期的修为，灵力波动虚浮不稳，显然是靠丹药硬堆上去的，但此刻金丹期的威压被他刻意释放出来，带着一股蛮横的压迫感，试图震慑全场。
他正是沈家在这沉宝湖据点的管事之一——陈禄。
刚才三号点那恐怖的动静显然惊动了他，他正憋着一肚子邪火没地方撒，远远看到这边居然还有个“野摊子”在热火朝天地做生意（虽然现在冷清了不少），还挂着个妖里妖气的招牌，顿时如同找到了宣泄口。
陈禄带着人粗暴地穿过避水结界的光幕，浑浊的泥水甩得到处都是。
他绿豆大的小眼扫过一片狼藉的摊位和站着的李凡四人，尤其在墨灵抱着的那块依旧闪烁着微光的探测器上多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狐疑，但很快就被更盛的怒火和贪婪取代。
“妈的！哪来的野狗！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摆摊？”
陈禄叉着腰，唾沫星子横飞，手指几乎要戳到李凡的鼻子上。
“搞这么大动静，弄这么个破招牌。”
他嫌恶地瞥了一眼外面那团五彩斑斓的黑。
“还他娘的卖烤鱼？谁给你们的狗胆？”
“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沈爷的产业。”
“是你们这帮下贱胚子能随便撒野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