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娘一脸担忧,她几乎能预见柳绯绯联诗必输,输急了肯定要耍赖闹事的场面。
她声音不大:“今日喜庆,联诗是否太过严肃了些?要不……我们换个玩法?”
可惜周围小娘子们正吵嚷着要联诗,她这话没几个人听见。
倒是韦沉璧深知柳绯绯秉性,与陈三娘想到了一处。
她适时开口,声音温婉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今日是陈家二郎君与李二姐姐大喜的日子,联诗虽雅,却稍显沉静。不如我们划拳吧?热闹又应景。若是姐妹们还想联诗,改日由我做东,下帖子邀大家一聚,再尽兴吟诵,可好?”
杜翩翩虽不明白韦沉璧为何要提议划拳,但她素来信服韦沉璧,知道她必有深意,立刻附和:“我看极好!就依三娘所言!”
她这话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因为在场竟有好几位“三娘”:韦三娘、柳三娘、陈三娘。
陈三娘也忍俊不禁,问道:“杜五姐姐,你这话是依哪个三娘呀?”
杜翩翩狡黠一笑:“自然是……会划拳的三娘!”
不用在众人面前联诗出丑,柳绯绯心里顿时松了口气,甚至有点高兴。
她立刻将矛头再次对准韦沉璧,带着几分挑衅:“那就咱俩先划!”
韦沉璧从善如流,点头应下:“好。”
陈三娘原本还想自己“舍生取义”,亲自陪柳三娘玩,毕竟是自家喜事,总劳烦外人实在过意不去。
杜翩翩却悄悄拉住她,低声道:“她既盯上了三娘,就不会轻易放过。你去了,她只怕更来劲。”
陈三娘知道,这个“三娘”指的是韦沉璧。
她不解地问:“为何?韦三姐姐与她有何旧怨?”
杜翩翩叹了口气,脸上带着些许懊恼:“说来话长……若非我不争气,也不至于要三娘替我周旋。”论划拳和酒量,比她作诗的水平在差,生生磨得韦沉璧成了个中翘楚。
柳绯绯铆足了劲儿,一心要在划拳上压倒韦沉璧,非得将她灌个酩酊大醉,让她在满堂宾客面前丢尽颜面不可!
她迫不及待地挽起袖子,露出半截手腕,上面戴着的几只金镯玉钏随着她急促的动作叮当作响,清脆却又带着几分急躁。
她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韦沉璧的手,口中呼喝的声音又响又亮,几乎盖过了周围的谈笑声,震得人耳膜发嗡。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对面的韦沉璧。无论柳绯绯如何喧哗,她始终端坐如仪,衣袖纹丝未乱,只在出拳时手腕微动,姿态优雅从容。面对柳绯绯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她神色平静,唇边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浅笑。
柳绯绯见她这副无论何时都端着架子的模样,心里更是窝火得厉害,觉得韦沉璧这是在无声地嘲讽自己。
她愈发焦躁,呼喝的声音不由得更大了几分,几乎是在嘶喊,在附近玩双陆、赶围棋的小姑娘被吵得耳朵疼。引得远处一些宾客都忍不住侧目看来,眉头微蹙。
然而,邪门的是,任凭柳绯绯如何运气、如何瞪眼,那拳路仿佛天生就与韦沉璧更亲近。十拳里面,倒有八九拳是韦沉璧稳稳胜出。
“柳三小姐,承让了。”韦沉璧声音温和,示意一旁的侍女斟酒。
柳绯绯脸色涨红,不肯服输,梗着脖子道:“哼!运气好罢了!再来!”
她抢过酒杯,看也不看,仰头便“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姿态豪迈却实在称不上雅观。
一杯又一杯。
输了就喝,喝了再划,划了又输。
那酒水入喉辛辣,后劲渐涌。柳绯绯只觉得脸上热得发烫,脑子也开始有些昏沉,可对面韦沉璧依旧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连呼吸都未见丝毫急促。
她越是心急想赢,拳路就越是混乱,破绽百出,输得也就越快。
到后来,她几乎是在机械地重复着输拳、喝酒的动作。
挽起的袖子滑落了些许,发髻也有些松散,眼神开始迷离,呼喝的声音虽依旧响亮,却失了之前的底气,只剩下狼狈的强撑。
她这番做派,当真应了先前那小姑娘无心的一句评价“牛饮”!
周围原本还有些喧闹的小娘子们,此刻都安静了不少,看着柳绯绯这般不顾仪态地狂饮,眼神中的鄙夷越发明显,却无人出声劝阻。
陈三娘担忧地看向韦沉璧,韦沉璧却几不可察地微微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杜翩翩在一旁看着,心里又是解气,又觉得柳绯绯蠢得可怜:真当韦三娘只会读书、作诗吗!三娘说划拳,除了有自己的打算,估计也是为了帮她逃酒!谁让她杜翩翩的诗也做的不好!
酒劲上涌,柳绯绯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韦沉璧仿佛变成了两个、三个……她还想伸手去划拳,手臂却沉重得抬不起来,身子一软,就要往桌下滑去。
韦沉璧冲陈三娘微微一笑:“柳三娘子酒量不好,吃醉了,三娘不如寻个屋子让她歇歇,醒醒酒!”
陈三娘:……
也好!醉死过去了,就不会跳出来闹事。得宴散了,把她往柳家马车里一塞,就完事了。
于是,陈三娘乐呵呵指挥人将柳绯绯扶到早先备下的空房里,她心里也不痛快,坏心眼的故意不让丫鬟给柳绯绯备下醒酒汤灌下去醉酒,只留下柳家的丫鬟伺候在侧。
陈三娘将一切安排好,就邀了韦沉璧回席。
韦沉璧道:“三娘且去招呼客人,我在这里看着她,万一闹起来,她那丫鬟是制不住她的。”
陈三娘心知韦沉璧说的没错,真心实意和韦沉璧道谢,又叫了两个力壮的婆子来给韦沉璧支应。
韦沉璧却道:“不妨事,我原也不爱热闹,只劳三娘帮我看着五娘,莫让她贪杯吃多了酒。”像是叮嘱陈三娘照顾自家熊孩子。
陈三娘忙应下,又留了人给她使唤,才回到宴上。
待陈三娘一走,韦沉璧看着青黛,先对着柳家的丫鬟说:“如今酷热,你先打盆水来,给你家三娘擦擦脸,”又对陈家的丫鬟说,“想来三娘会口渴,劳你去给她沏壶茶来。”
都是打水,两人正好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