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数据光盘。
这个词组，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扎进了灰原哀心脏最柔软、最恐惧的地方。
那是她从地狱里带出来的唯一念想，是姐姐用生命换来的微末希望，也是她以为早已被大火吞噬、彻底消失的最后罪证。
他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可能知道！
那个瞬间，灰原哀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四肢百骸只剩下冰冷的麻木。她扶着墙壁，却感觉不到墙壁的支撑，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下沉。
“你……胡说……”
她的嘴唇翕动着，发出了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微弱的辩驳。
柯南的大脑已经彻底停止了运转。
皮斯克，杯户城市饭店，数据光盘……这些关键词组合在一起，描绘出了一个他亲身经历，却只有他和灰原哀两人知晓全部内情的夜晚。
那晚的枪声，那晚的烈火，那个汽车烟囱里的绝望与新生……一幕幕画面在眼前闪过。
而现在，这个男人，用最平淡的口吻，将这一切都摊开在了阳光下。
【江户川柯南：他不是猜测……他是陈述事实！他不是推理……他是全知！这个人……这个人根本不是站在我们的维度上！他就像……就像一个正在看着屏幕，对游戏角色所有经历都了如指掌的……玩家。】
玩家。
这个词，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带来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林澈没有再逼迫他们。
他已经抛出了所有的炸弹，剩下的，是等待废墟之上重新建立起他想要的秩序。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环顾了一下这个算不上宽敞的客厅。
“博士。”
他的呼唤让还在地上发懵的阿笠博士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
“啊？在！冰村先生！”
“给我准备一个房间，今晚我住在这里。”
林澈的安排，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啊？！”阿笠博士张大了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柯南和还僵在楼梯口的灰原哀。
【阿笠博士：住……住在这里？和这两个随时可能心脏骤停的孩子，还有一个不知是神是魔的神秘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我的发明家生涯是不是就要到此为止了……】
柯南猛地回过神。
“不行！”他脱口而出。
让这个男人留宿？这无异于将一只沉睡的狮子放进羊圈！
林澈低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的抗议，而是继续对阿笠博士说。
“我不挑剔，任何一间空房都可以。”
阿笠博士满头大汗，看看柯南祈求的眼神，又看看林澈那不容置喙的平静，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那个……冰村先生，我家地方小，也没什么准备……”他试图婉拒。
“没关系。”林澈打断了他，“我自己会整理。”
柯南还想说什么，却被灰原哀一个细微的动作制止了。
他转头看去，只见那个茶发女孩已经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绝望正在被一种死寂的平静所取代。
“博士，就按他说的做吧。”
灰原哀开口了。
柯南愣住了。
“灰原？！”
“没有用的，工藤。”灰原哀没有看他，她的视线一直落在林澈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认命，“你拒绝不了，我也拒绝不了。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权力。”
是的，没有选择。
当那扇门凭空消失的时候，当那个钢铁战甲拿出来的时候，当“乌丸莲耶”那个名字被说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成了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
【林澈：宫野志保比工藤新一更早认清现实。很好，和聪明人交流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柯欣慰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他重新坐回沙发，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我说了，我没有恶意。”
“我给你们一晚上的时间考虑。我需要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他顿了顿，补充道。
“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逃跑。不过我建议你们不要这么做，浪费彼此的时间没有任何意义。这个地球上，没有我找不到的地方。”
这句话，是对柯南说的。
柯南咬紧了牙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连空间都能传送的人，追踪两个小孩子，简直易如反掌。
客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最终，是阿笠博士颤颤巍巍地打破了沉默。
“那……冰村先生，我……我去二楼给您收拾客房……”
“有劳了。”
阿笠博士逃也似的上了楼。
客厅里，只剩下林澈，以及站在他对面的柯南和灰原哀。
三个人，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对峙。
许久，柯南还是无法压抑心中的疑惑。
“你……既然你知道组织的一切，甚至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以你的能力，直接找到乌丸莲耶，解决掉他，不是更容易吗？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们，要Aptx4869的资料？”
这是一个逻辑上的悖论。
一个能轻易掀翻棋盘的人，为什么还要执着于一颗棋子的走法？
“很好的问题。”林澈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觉得有必要给这些“剧情人物”建立一个更清晰的世界观，方便后续的“任务”展开。
“对我来说，解决乌丸莲耶，是‘主线任务’。而从你，宫野志保手上，拿到Aptx4869的完整资料，是另一个‘支线任务’。”
“任务？”柯南和灰原哀同时皱起了眉。
“是的，任务。”林澈解释道，“完成不同的任务，可以获得不同的奖励。直接摧毁主脑，确实可以解决根本问题，但这不代表其他分支的奖励我就可以放弃。”
他看着两人那依旧困惑的脸，决定说得更直白一点。
“你们可以理解为，我正在攻略一个难度很高的游戏。乌丸莲耶是最终boSS，但沿途有很多精英怪和隐藏宝箱。你们，以及你们身上的秘密，就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隐藏宝箱。”
“我不仅要通关，我还要……全成就，完美通关。”
这番话，荒诞，离奇，却又无比精准地解释了林澈所有不合逻辑的行为。
柯南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原来他们所珍视的、用生命去守护的秘密，在对方眼里，只是一个“隐藏宝箱”。
他们所经历的痛苦和挣扎，只是游戏剧情的一部分。
这种认知，比直接用武力威胁，更让人感到绝望。
灰原哀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所有的情绪。
“光盘……已经被烧了。”她低声说。
“是吗？”林澈不置可否，“那真是太遗憾了。”
他的反应平淡得不正常，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也一点也不失望。
这让灰原哀的心，反而更加不安。
就在这时，楼上的阿笠博士探出头来。
“冰……冰村先生，房间收拾好了……”
“好。”
林澈站起身，看也没看两个小鬼，径直朝着楼梯走去。
经过灰原哀身边时，他脚步未停，只是留下了一句轻飘飘的话。
“好好想想吧，雪莉。有时候，自以为是的毁灭，或许只是另一种形式的保存。”
说完，他便走上了楼梯，身影消失在黑暗的走廊里。
客厅里，只剩下柯南和灰原哀两个人。
柯南看着灰原哀那摇摇欲坠的身体，连忙上前扶住她。
“灰原，你没事吧？”
灰原哀摇了摇头，她靠在柯南身上，身体却依旧冰冷得像一块冰。
“工藤……”她用几不可闻的气息说。
“我们……是不是真的，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