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惨白,像一层薄霜,覆盖在十六铺码头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玄武丸”号货轮的巨大船体,在墨色的江水中投下狰狞的阴影。
浪涛拍打着船舷,发出沉闷的“哐哐”声,像是巨兽在不安地喘息。
沈逸风一身黑衣,如同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跟在杜月笙心腹陈四爷的身后,悄无声息地摸上了甲板。
他手里攥着一把勃朗宁手枪,冰冷的触感给了他一丝镇定。
今天,他要拿到高桥正雄运往东北的军火清单。
“动手!”
陈四爷低喝一声,带着十几个精干的杜门弟子,像一群夜枭,扑向船舱入口。
然而,他们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就在他们即将撞开舱门的刹那,里面传来一声暴喝:“抓贼!”
“砰!砰!”
两声清脆的枪响划破夜空!
子弹擦着沈逸风的头皮飞过,打在他身后的铁栏杆上,溅起一串火星!
“保护陈爷!”
“杀进去!”
舱门被猛地撞开。
里面并非想象中的货物堆积,而是一场血腥的厮杀!
七八个身着恒赉短打的护船队队员,正端着步枪,与几个黑影缠斗在一起。
地上已经躺了两具尸体,鲜血和鸦片膏子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陈爷,清单在底舱保险柜!”一个被打得满脸是血的杜门弟子嘶声喊道。
陈四爷眼睛一红,拔出盒子炮就要冲进去。
“别去!”沈逸风一把拉住他,眼神如刀,“那是陷阱!他们在引我们进去,底舱肯定有埋伏!”
话音未落,一颗子弹精准地打在陈四爷刚才站立的位置,将木板打得粉碎!
“他娘的!跟他们拼了!”陈四爷怒吼,杜门弟子们纷纷举枪还击。
沈逸风没有理会混乱的战局。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正在与护船队员缠斗的黑影身上——那人动作矫健,枪法奇准,显然是高手。
他知道,那就是清单的持有者。
趁着双方交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沈逸风像一只灵巧的狸猫,从侧面绕了过去。
他避开弹雨,几个翻滚,冲到了那个黑影的近前。
那黑影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猛地回头,举枪便射!
沈逸风不闪不避,左手闪电般探出,不是去夺枪,而是狠狠抓住对方的手腕!
两人角力,枪走火,子弹打在天花板上。
沈逸风右手的勃朗宁顶住对方的胸口,脚下猛地一绊,两人同时摔倒在地。
他膝盖死死压住对方的肩膀,左手闪电般探入对方怀里!
摸到了!
一个硬硬的、方形的牛皮纸袋!
“啊!”他手腕被对方用牙齿狠狠咬住,剧痛传来。
沈逸风吃痛,手一松,却已经将纸袋死死攥在掌心。
他另一只手抽出匕首,寒光一闪,割开了对方的喉咙!
温热的血喷了他一脸。
黑影抽搐着死去。
沈逸风顾不上擦脸,迅速从纸袋里抽出一本用油布包裹的册子——军火清单!
“砰!”
一颗流弹从他耳边飞过,擦破了他的手臂,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
“沈先生!”陈四爷在对面大喊,杜门弟子已经占了上风,正在清理残余的护船队员。
沈逸风忍着痛,迅速翻开清单。
第一页,一行触目惊心的字,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眼里:
“每月向东北运步枪五百支,换鸦片两千箱。——高桥正雄”
五百支步枪!两千箱鸦片!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走私,这是用毒品和金钱,源源不断为关东军的侵略战争输送弹药!
高桥正雄,就是这台战争机器上,一个关键的齿轮!
“拿到了?”陈四爷冲过来,看着沈逸风染血的衣袖和手中的清单,眼神炽热。
沈逸风将清单递给他。
陈四爷只扫了一眼,脸上的肌肉就因贪婪而扭曲,他激动地对身边的无线电发报员吼道:“快!给杜先生发电报!清单拿到了!高桥的货,咱们截定了!杜先生说了,这单买卖,咱们赚大了!”
无线电波,瞬间飞向了杜公馆。
沈逸风靠在冰冷的船舱壁上,看着手臂上汩汩流血的伤口,又看了看窗外由远及近、闪烁着红蓝警灯的巡捕房汽艇。
警笛声尖锐刺耳,越来越近。
他成功了。
拿到了足以将高桥和杜月笙一起送上绞刑架的罪证。
但也付出了代价。
他抬起头,望着上海滩在月光下的模糊轮廓。
这座城市,永远不缺枪声和鲜血。
而他,沈逸风,刚刚又往这摊浑水里,扔下了一颗足以炸翻一切的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