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荒村彻底吞没。唯有呜咽的风声穿过残垣断壁，带来深入骨髓的阴寒。秦夜屏息凝神，周身气息与阴影融为一体，循着那缕若有若无的污秽死气，悄然潜行。
最终，他的脚步停在村尾一处废弃的祠堂前。死气的源头，正源自那坍塌了半边的祭坛之下。祭坛上遍布干涸发黑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臭与一种奇异的药石味道。他指尖轻弹，一道细微的剑气掠过，将沉重的祭坛基座无声无息地切开一道缝隙。
一股更加浓郁、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混合着刺鼻的药味，瞬间从缝隙中喷涌而出。秦夜眉头紧锁，身形如鬼魅般滑入其中。
通道向下延伸，石阶粗糙而潮湿。两侧的土壁上，开始出现零星散落的破碎骨殖和扭曲的抓痕。越是深入，那股令人心悸的死气便越是沉重，仿佛凝成了实质，压在人的心头。
约莫下行数十丈，眼前豁然开朗，但所见景象，却让秦夜目光骤然冰寒。
这是一个被强行开辟出的巨大地穴，纵横近百丈，高亦有数丈。地穴中央，挖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池子，池中并非清水，而是粘稠、翻滚着气泡的暗红色血水与墨绿色药液的混合物。浓烈的腥臭与药味正是来源于此。
而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池子周围，以及地穴边缘的空地上，密密麻麻地站立着、或浸泡着无数“人影”。它们皮肤青黑，眼神空洞，身上布满诡异的黑色纹路，动作僵硬，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它们大多衣衫褴褛，依稀能辨认出正是此前失踪的村民模样，此刻却已化为最低等的行尸——尸傀。
这些尸傀数量之多，粗略看去，竟不下数百！它们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沉默地矗立在这黑暗的地底，构成一幅地狱般的图景。
秦夜的目光扫过这些低阶尸傀，落在了靠近地穴内侧的几个明显更大的池子中。那里，浸泡着五具体型更为高大的尸身。它们的皮肤不再是青黑，而是泛着一种金属般的暗沉光泽，肌肉虬结，指甲尖锐如铁钩。池中的药液能量正不断被它们汲取，使得其周身散发出的气息，赫然已接近筑基期！
“铁尸……”秦夜心中冷哼。能将普通村民尸体淬炼到接近筑基铁尸的程度，此地的魔修手段相当不俗，所图必然不小。
在地穴的角落，还有数十个村民被粗糙的绳索捆绑着，堵住了嘴巴，他们眼神惊恐绝望，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他们显然是被抓来，尚未被投入那可怕的化尸池中。
两名穿着灰色短褂、修为仅在炼气中期的魔修，正手持皮鞭，不耐烦地在地穴中巡视着，偶尔用鞭子抽打一下靠近的、不太“安分”的尸傀，嘴里骂骂咧咧。
“妈的，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味道熏死老子了。”
“少废话，赶紧把这批‘材料’处理完，上头催得紧。等这批铁尸淬炼完成，送去黑风山，咱们也算立了一功，说不定能得赏几颗煞丹。”
黑风山？煞丹？
秦夜捕捉到这两个关键词，眼神微动。看来，这里果然只是一个前哨炼尸场，真正的核心在别处。
就在这时，一名魔修走到那群被捆绑的村民前，随手抓起一个瘦弱的少年，狞笑道：“就先从这个开始吧，细皮嫩肉的，说不定能炼出个灵巧点的货色。”
少年吓得浑身瘫软，泪水横流，却发不出任何求饶的声音。
另一名魔修也嘿嘿笑着，打开了其中一个化尸池的盖子，暗红色的粘稠液体翻滚，散发出致命的气息。
眼见那少年就要被投入池中，化为无知无觉的尸傀，秦夜不再隐匿。
“嗡！”
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毫无征兆地破空而至，快得超越神识反应！那名抓着少年的魔修只觉手腕一凉，整条手臂便齐肩而断，鲜血喷涌而出。他愣了一瞬，才发出凄厉的惨叫。
“敌袭！”另一名魔修骇然失色，慌忙想要激发警报符箓。
但秦夜的速度更快！他身形如电，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真身已出现在那名魔修面前。并指如剑，直点其眉心。那魔修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涌入识海，瞬间封禁了他全身法力与行动能力，僵立当场。
最先被斩断手臂的魔修忍着剧痛，用剩下的一只手掏出一枚骨哨，就要吹响。
秦夜看也不看，反手一挥。
“噗！”
一道细微的剑气贯穿其额头，留下一个红点。那魔修眼中的惊恐瞬间凝固，身体软软倒地，气息全无。
举手投足间，两名炼气期魔修一死一擒。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直到此时，地穴中那数百具低阶尸傀才仿佛被惊动，齐齐转过头，空洞的眼睛“望”向秦夜所在的方向，发出躁动的“嗬嗬”声。那五具浸泡在池中的铁尸，也猛地睁开双眼，眼中血光闪烁，散发出暴戾的气息。
“吼！”
距离最近的三具铁尸率先破开粘稠的药液，带着腥风，如同三辆失控的战车，朝着秦夜猛扑过来。它们力大无穷，指甲闪烁着幽光，足以撕裂精钢。
秦夜面色不变，甚至没有动用背后的古剑。他并指成剑，虚空连点。
“嗤！嗤！嗤！”
三道凝练至极的淡金色剑气激射而出，精准地命中三具铁尸的眉心。剑气中蕴含的至阳至刚的雷霆之力，正是这些阴邪尸傀的克星。只见剑气没入，铁尸坚硬的头颅如同西瓜般炸开，黑色的污血与脑浆四溅。它们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沉重的身躯轰然倒地，抽搐两下便不再动弹。
剩余的两具铁尸以及那数百低阶尸傀，在本能的驱使下，依旧蜂拥而上，如同黑色的潮水，要将秦夜淹没。
秦夜深吸一口气，体内那颗暗金色的煞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精纯磅礴的法力奔涌而出。他双手结印，周身剑气勃发，化作无数道细密如雨的金色剑丝，以他为中心，向四周席卷开来！
《九天剑典》——剑雨涤尘！
“噗噗噗噗……”
剑丝过处，低阶尸傀如同被收割的麦子，成片倒下，身躯被凌厉的剑气切割得支离破碎。那两具扑上来的铁尸，也在密集的剑雨冲击下，体表的金属光泽迅速暗淡，布满了深深的剑痕，最终哀嚎着被斩成数段。
不过片刻功夫，整个地穴中，除了秦夜、被制住的魔修以及那群幸存村民，再无一个站立的“活物”。
秦夜走到那名被生擒的魔修面前，解开了他部分的禁制，只留下足以让其说话的程度。那魔修面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如筛糠，看向秦夜的眼神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前……前辈饶命！小的只是奉命行事，什么都不知道啊！”魔修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
秦夜懒得与他废话，直接问道：“你们属于哪个势力？在此炼尸目的为何？黑风山又是何处？‘百鬼夜行’是什么？”
他一连串的问题，如同重锤砸在魔修心上。魔修眼神闪烁，似乎还在犹豫。
秦夜指尖，一缕森然的剑气吞吐不定，锁定其神魂：“不说，便搜魂。只是过程，会比较痛苦。”
感受到那剑气中足以湮灭灵魂的恐怖，魔修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我说！我说！我们是万煞堂外围弟子，奉命在此建立炼尸场，淬炼尸傀和铁尸，收集生魂……都是为了，为了送往黑风山，供堂中长老举行‘百鬼夜行’大祭！具体祭典做什么，小的真的不知道啊！黑风山是往东三百里外的一处聚集点，由我万煞堂一位金丹期的煞骨长老坐镇……”
万煞堂！金丹期长老！
果然是他们！而且规模远超之前遇到的散兵游勇。
秦夜目光沉凝，继续逼问细节。那魔修为了活命，知无不言，将黑风山的大致方位、外围警戒情况，以及近期不断有物资和“祭品”运往那里等信息都断断续续地交代了出来。
问完所需，秦夜并指一点，再次将这名魔修彻底封禁，扔在一旁。他走到那群幸存村民面前，挥手斩断他们身上的绳索。
村民们惊魂未定，但求生的本能让他们纷纷跪地磕头，感谢仙师救命之恩。
秦夜看着这些劫后余生、面带惶恐的凡人，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更加沉重。万煞堂的行径，已然天怒人怨。他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你们速速离开，往西去最近的城镇，不要再回此地。”
村民们千恩万谢，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沿着秦夜来时的通道逃离。
待村民走远，秦夜目光再次落在那名被封印的魔修身上。活口，有时比死人有价值，但也更麻烦。直接杀掉最为省事，但或许能从此人身上，得到更确凿的证据，或是更深入的情报……
他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将其带走。他提起昏迷的魔修，正欲离开这片人间炼狱。
突然，他的目光被地穴深处，那最大的一口化尸池底部，一块半掩在污秽中的东西所吸引。那似乎不是尸块，而是一块……令牌的残角？
他隔空一抓，法力涌动，将那物件摄入手心。触手冰凉，非金非木，材质特殊。令牌边缘断裂不规则，只剩下小半，上面刻着一个残缺的图案，像是一只狰狞的兽爪，握住某种扭曲的符文，风格与他之前见过的万煞堂标识截然不同，透着一股更古老、更邪恶的气息。
“这是……”秦夜瞳孔微缩。这令牌，绝非万煞堂之物！难道，这炼尸场的背后，还隐藏着别的黑手？
而此刻，他手中的那名昏迷魔修，眉心处一个极其隐晦的黑色符文，正微微闪烁了一下，旋即隐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