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住的，正是那只昨日被烫过、此刻还透着淡粉嫩色的伤处。
“唔……”
剧痛与极度的惊骇让她低哼出声，脸瞬间褪尽血色，惊惧地抬眼看向宇文成都。
宇文成都猛地回过神！
几乎是扣住的瞬间，他眼中那汹涌的、几乎吞噬理智的欲念如同被冰水浇过，骤然冻结、退散。
取而代之的是瞳孔深处一闪而逝的懊悔和极其清晰的不自在。
他清楚地感受到指腹下那抹残留的烫伤痕迹的微凸触感，以及她手腕脉搏下近乎痉挛的惊慌跳动。
他如同被滚油烫到般，倏地松开了手，力道撤得又猛又急。
这一松，力量骤然消失，杨雪霁本就因惊慌而脚步虚浮的身体猛地向后踉跄了一下。
“小心！”
宇文成都几乎是本能地低喝一声，大手迅疾地伸出去，扶住她腰肢，形成一种保护的姿态。
他自己也因为这突兀的停驻，身体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杨雪霁心脏狂跳，惊魂未定，手腕上残留的指印和灼烫感清晰无比。
她不敢再看宇文成都，急促地喘息着，狼狈地低头去捡掉落的软尺，掩饰自己眼中的惊惶与混乱。
宇文成都的手缓缓收回，紧握成拳，指关节因刚才失控的力道和自己强行压制而泛着青白。
他看着眼前那个仓惶捡拾软尺、纤细的肩膀微微发抖的身影，刚才那瞬间汹涌的情绪被更深沉的、复杂的暗流取代。
喉咙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化为一句低沉的、带着一丝难以言喻沙哑的命令：“……继续。”
量尺寸的过程在一种近乎窒息的沉默和彼此心照不宣的回避中草草结束。
接下来的身高、腿长，杨雪霁都做得飞快而机械，全程垂着眼，刻意保持着尽可能远的距离。
宇文成都也异常配合，除了偶尔报出自己知道的关键尺寸数据之外，不再有任何多余的话语或动作。
暖阁内只剩下软尺摩擦布料和炭笔划在纸上的沙沙声，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前的死寂。
记录下所有数字，杨雪霁几乎是逃也似地将纸笔推至小几另一头，声音微哑：“好了。”
“嗯。”
宇文成都应了一声，动作利落地重新束好腰带，披上玄色外裳。
那挺拔的身姿重新被威严覆盖，仿佛刚才暖阁内那失控的惊鸿一瞥、那近乎拥抱的贴近、那腕间的强势温度，都只是幻觉。
只有彼此剧烈的心跳还在无声地诉说。
允诺掐着点推开暖阁的门，仿佛什么都没察觉，脸上笑容灿烂得有些扎眼：“将军，夫人！晚膳备好了，就在外间！”
精致的紫檀木圆桌上已布好了四凉六热并汤羹的席面，菜品精致，热气腾腾。
然而这丰盛美味，丝毫无法化解此刻萦绕在两人之间那种复杂而微妙的气氛。
宇文成都端坐主位，杨雪霁坐在下首。
允诺和允执作为宇文成都最贴身的心腹，按理不必近身伺候，但允诺此刻却如同换了个人，极其热络地亲自动手，为宇文成都和杨雪霁布菜。
他脸上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近乎“老怀大慰”的喜气洋洋，仿佛完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伟业。
“将军，您尝尝这道清蒸鲈鱼，今晨刚从江上运来的！”
“夫人，这是您爱吃的莲子羹，属下特意吩咐厨房熬得软糯些！”
他一边布菜，一边眼神不住地在自家将军和夫人之间逡巡。
看到将军虽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似乎没有平日那般冻人；
看到夫人虽垂着眼，脸颊却带着淡淡的、尚未完全褪尽的红晕……允诺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有戏！绝对有戏！
允执则依旧是一贯的沉稳少言，默默侍立在宇文成都身后靠门的位置，如同影子。
但他的目光也时不时扫过席间两人，看到将军执箸时动作似乎比平日更流畅一点，不那么杀气腾腾。
看到夫人小口喝着羹汤时偶尔抬眼偷觑将军又迅速垂下……
允执那张冷峻的脸上，眉峰似乎极其轻微地舒展了一毫，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得一见的、极其浅淡的、如释重负般的暖意。
将军身边……是该有个人了。
只是……他瞥了一眼允诺那快咧到耳根的笑容，心里默默摇头：傻子，收敛点吧。
侍女春桃负责为杨雪霁添羹续茶。
她低垂着头，手中的甜白釉汤碗里盛着清亮的白玉山药羹。
然而，她低垂的眼帘下，早已是惊涛骇浪。
刚才暖阁内虽被关着门，但允诺那明显撮合的态度，将军和夫人一前一后走出来时那份不同寻常的沉默与难掩的……暧昧气息……
还有此刻允诺将军那毫不掩饰的殷勤喜悦，允执将军那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居然也有一丝松动……
这一切，都像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春桃的心里。
凭什么？！
她才是服侍将军多年的贴身侍女！
她熟悉将军的每一个习惯，了解他的所有喜好！
她小心翼翼地收藏着他偶尔用过的杯盏，幻想过无数次能光明正大地靠近他的身边。
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杨雪霁，这个身份低微的厨娘！
她凭什么？！
凭什么将军允许她近身量尺寸？
光是想到那个场景，春桃的心就像被毒蛇噬咬。
凭什么允诺他们对她如此恭敬讨好？
凭什么她能这样平静地、仿佛理所当然地坐在将军对面，分享他的晚膳？
而自己却只能像个卑微的下人一样，端汤递水！
极度的嫉妒和不甘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
尤其当她将盛满羹汤的甜白釉碗轻轻放到杨雪霁面前时，眼角余光正好瞥见樱时将一个剔透的蟹肉水晶饺殷勤地布进杨雪霁的骨碟，嘴里还说着“夫人您太瘦了要多吃点”……
一股邪火猛地冲上头顶！
“哐当！”
一声不算大、却足够刺耳的脆响。
春桃的手因用力过猛和心绪激荡而发颤，手中的汤匙没拿稳，重重磕在了碗沿上。
汤汁飞溅出来，甚至有几滴星星点点落在了杨雪霁搁在桌边的衣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