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杯还握在手里，指节微微发白。
门缝里的声音断了一下，接着是王均压低的嗓音：“……真要这么做？万一被发现了呢？”
“怕什么。”顾深的声音冷得像冰，“又不是我们亲手撒的。只要他穿凉鞋上台，踩上去就是自己倒霉。监控拍不到人，主办方也不会追查到底。”
“可那玩意儿扎进脚底……会不会出事？”
“你想多了。”顾深嗤了一声，“顶多疼几天，耽误不了比赛流程。但他一瘸一拐地站台上，还能好好做菜？笑话都够传一个月。”
陈宇默的呼吸没乱，耳朵却竖得更紧了些。
“关键是位置。”王均说，“得绕着展示台一圈都撒匀了，尤其是他动刀切配的区域。那边靠窗，光线好，评委看得清——也最容易踩到。”
“我已经踩过点。”顾深语气笃定，“文化节前一天下午布展结束，所有人都走了，就咱们值日。你负责引开保洁阿姨，我来动手。”
“行。”王均顿了顿，“那助手的事你还提不提？要是能当上助手，直接在他鞋里塞一颗都省事。”
“太蠢。”顾深冷笑，“越近越容易被怀疑。现在这样最好，神不知鬼不觉。等他踩上去那一刻，才知道什么叫‘荣耀背后的代价’。”
两人低声笑了起来。
陈宇默没笑。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水杯边缘，像是在确认温度是否还热。
然后，他缓缓收回贴在门板上的手，脚步向后退了半步，整个人悄无声息地离开门口。走廊尽头的绿植还在晃，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他额前一缕头发轻飘了一下。
他转身往宿舍走，步伐不快，也没回头。
回到404寝室时，周荣怀正戴着耳机打游戏，头都没抬。陈宇默把水杯放在桌上，拉开椅子坐下，顺手打开背包拉链。
里面东西不多：课本、笔记本、一套换洗衣物，还有那双一直没穿过的厚底工装鞋。
鞋底带纹路，防滑设计，原本是实训课防油烫伤用的。他买的时候觉得笨重，一直搁着。没想到现在，倒成了最合适的装备。
他拿出来，仔细看了看鞋底。纹路深，抓地牢，就算底下真有图钉，也不至于穿透。
他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但眼神松了一瞬。
接着起身走到床边，翻出一个干净的收纳袋，把鞋擦了一遍，整整齐齐塞进去，再放进行李箱外层的拉链袋。位置刚好伸手就能拿到。
做完这些，他坐回书桌前，打开手机备忘录，新建一条记录。
只写了四个字：**别穿凉鞋**。
删掉，重写：**穿工装鞋**。
又加了一句：**提前十分钟到场，检查动线范围**。
手指停在屏幕上方，犹豫两秒，再补上一行：**找主办方要一份布展时间表，查谁负责收尾清洁**。
写完，点了保存，退出界面。
他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忽然开口：“荣怀。”
“嗯？”周荣怀摘下一只耳机。
“你说，如果一个人明天要上台做饭，结果脚底突然扎进颗图钉，会怎么样？”
周荣怀愣住，转过头：“谁这么缺德？故意搞这种阴招？”
“不是故意。”陈宇默摇头，“是意外。比如说，布展的时候有人不小心洒了东西，没清理干净。”
“那也得追责啊。”周荣怀皱眉，“主办方疏忽管理，出了事算谁的？再说了，谁会往厨房区撒图钉？又不是修车铺。”
“可要是没人看见呢？”陈宇默问，“现场只有他一个人踩到了，别人都没事。你会觉得是他运气差，还是有人动了手脚？”
周荣怀沉默了几秒：“你要真担心，干脆穿双结实点的鞋。反正又不是走秀，安全第一。”
“是啊。”陈宇默点头，“安全第一。”
他没再多说，低头继续整理明天的实训课资料。
周荣怀戴上耳机，游戏音效重新响了起来。
窗外夜色渐浓，楼下偶尔传来学生打闹的声音。隔壁寝室有人放音乐，节奏轻快，和这间屋里的安静形成反差。
陈宇默把手机扣在桌上，目光落在行李箱上。
他知道，顾深和王均现在应该已经散了，各自回寝，心里还盘算着明天怎么配合行动。他们以为计划天衣无缝，连借口都想好了——值日、清理、顺便帮忙布置。
但他们不知道，有人听到了全部。
更不知道，那个被他们当成猎物的人，已经在心里划好了反击的边界。
他不需要当场揭穿，也不需要报警或者举报。那种事一旦闹大，反而显得自己输不起。他只想让这场戏，按自己的节奏演下去。
让他们等着看热闹。
让他“意外”受伤。
好啊。
那就看看，到底是谁先栽进坑里。
他起身去洗漱，回来时看了眼时间：九点四十七分。
离宿管查寝还有十几分钟。
他拿出一张A4纸，撕成两半，写下两行字：
第一行：**布展结束 → 清洁人员撤离时间**
第二行：**最后离开者名单 → 是否包含顾深或王均**
折好塞进裤兜。
躺上床后，他没开灯，也没玩手机，就那么静静躺着。眼睛闭着，脑子却在一遍遍模拟明天的场景。
进场路线、操作台位置、电源接口方向、观众视角角度……
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成为陷阱，也可能变成突破口。
他记得上次比赛时，评委说过一句话：“真正的高手，不是不出错，而是早就知道哪里会出错。”
现在，他知道哪里会有图钉。
也知道，穿什么鞋不会被刺穿。
剩下的，就是等。
等他们自以为得逞的那一刻，再轻轻掀开底牌。
十点整，走廊传来宿管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周荣怀关了电脑，爬上床，嘀咕一句：“默哥，睡了啊。”
“嗯。”陈宇默应了一声，翻身侧躺。
黑暗中，他的手指无意识敲了两下床沿，像是在打某种节奏。
第二天早上第一节 实训课，顾深和王均都会到场。
他们会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试探他的态度，甚至可能旁敲侧击地问起文化节准备情况。
没关系。
他可以装作毫无察觉，也可以随口敷衍几句。
反正，真正的较量不在嘴上。
而在脚底即将踏上的那片地面。
他闭着眼，呼吸平稳。
脑子里最后闪过一个画面：自己穿着厚底鞋，站在展示台前，刀起刀落，动作利落。台下掌声响起，而角落里，两个人盯着空荡荡的图钉痕迹，脸色发青。
很好。
就照这个剧本走。
他睁开眼，看向行李箱的方向。
那双鞋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枚埋好的伏笔。
等待破土而出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