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默的手稳稳地悬在锅口上方，那瓶d-3的液体已经倒进去了，一滴不剩。他把空瓶轻轻放在操作台边缘，像是随手一放，又像是特意摆在那里给人看。镜头扫过，观众席传来一阵轻笑，有人喊：“这调料是不是有魔法啊？”
他笑了笑，没接话，只是用锅铲翻了一下锅里的食材，香气瞬间腾起，弥漫全场。
何晴站在他侧后方，手里握着备用调味料盒，目光从陈宇默脸上滑过，又迅速移开。她往前半步，接过锅铲，顺口说：“火再小点，不然容易焦。”
“嗯。”陈宇默点头，退开一步，让出位置。
两人配合得像练过千百遍，动作流畅自然，连导播都忍不住多切了几个近景。台下有人开始鼓掌，还有人举起手机录像，气氛一下子热了起来。
而在后台监控区，王均盯着屏幕，呼吸比刚才沉了些。他看到陈宇默不仅用了那瓶东西，还加得格外仔细，甚至在倒完之后还晃了晃瓶子，把最后一滴也挤进了锅里。这个细节让他嘴角抽了一下，随即缓缓扬起。
“终于……”他低声说了半句，没说完，但眼神已经变了。
他不再紧绷，反而松了口气似的，往后退了一步，靠在墙边。手指在控制台上轻轻敲了两下，像是在确认什么节奏。然后他转身，走向调度台，脚步比之前稳多了。
“补一份巡检记录。”他对值班的技术员说，“b区设备昨天漏登记了，现在补上，编号列清楚。”
技术员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刚交过一轮吗？”
“上次漏了两个节点。”王均语气平静，“节目组对流程卡得严，我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被问责。”
他说完，低头翻开文件夹，开始写。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很轻，但他写得很认真，每一栏都填得整整齐齐。尤其是“检查人签名”那一栏，他特意按了按笔头，把名字写得清晰有力。
监控屏幕上，陈宇默正对着镜头讲一道菜的关键在于耐心。“有时候你觉得味道差一点，其实是因为火候没到。再等等，说不定就出来了。”
这话听着平常，可王均写着写着，手顿了一下。
他抬眼又看向屏幕，正好对上陈宇默微笑的脸。那人说话时眼神亮亮的，一点都不像被人暗算后的样子，反而像是……胸有成竹。
王均皱了皱眉，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不可能。他亲眼看着对方把那瓶东西倒进去的，剂量足够让人在十分钟内开始不适，轻则胃痛冒汗，重则站都站不稳。这种药效他试过数据模型，误差不超过三十秒。
除非——
他猛地想到什么，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笔杆。
除非那瓶根本不是原来的。
可不对。他明明亲眼看见陈宇默从密封盒里拿出来，当众打开，倒进去的。整个过程没有换手，没有遮挡，连镜头都没错过。而且那三个临时工早就走了，没人帮他调包。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也许是自己想多了。陈宇默一向擅长装镇定，越是难受越要撑着表现。现在这样，说不定正是身体已经开始反应，却还在硬扛。
他重新低头继续填写表格，但笔迹明显比刚才急了些。
舞台上，何晴正在收尾摆盘。她把最后一片香草叶摆好，抬起头问陈宇默：“要不要加点光？这道菜颜色有点暗。”
“加吧。”陈宇默点头，“打侧光，别太强。”
灯光师立刻调整，一束暖光斜照下来，整道菜顿时鲜活起来。镜头拉近，观众能清楚看到酱汁的光泽和食材的纹理。
“完美。”何晴轻声说。
陈宇默站在旁边，双手插进裤兜，看起来轻松自在。他甚至还对着台下挥手，回应了几声加油的呼喊。然后他走到操作台前，拿起那个空掉的d-3瓶子，举起来晃了晃。
“大家猜猜，这里面原来装的是什么？”他笑着问。
台下七嘴八舌：“辣椒油！”“秘制酱料！”“毒药！”
他哈哈一笑：“如果是毒药，我现在还能站这儿说话？”
全场哄笑。
王均站在调度台后，听见笑声从耳机里传出来，刺得耳朵发胀。他猛地合上文件夹，转身朝道具存放区走去。脚步越来越快，几乎是小跑。
他必须确认一件事。
那个瓶子——到底是不是真的d-3？
他记得编号，记得标签位置，甚至连瓶底的划痕都记住了。只要找到原包装盒，就能核对生产批次。如果陈宇默用的根本不是那瓶……
他冲进存放区，直奔b仓。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打开柜门。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排备用调料瓶，其中一格标着“d-3 备用”。
他伸手去拿，手指刚碰到瓶身，突然停住。
这瓶的标签位置……好像和记忆里的不一样。
他拧开盖子闻了闻，气味正常，是标准调味液的味道。他又翻过瓶底查看编号，瞳孔猛地一缩。
编号对不上。
他立刻掏出手机，翻出之前偷拍的照片。那是他准备动手前拍下的真瓶信息，编号、批号、条形码全都清清楚楚。
而现在手里这瓶，除了外观相似，其他全都不符。
“被调包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
可怎么可能？他亲眼看着陈宇默拆封使用的，全程无异常。难道是在更早之前……
他脑子飞快转着，冷汗顺着后颈滑下来。
这时，广播响了。
“表演环节进行中，请无关人员勿入核心区域。”
他猛地回头，发现门口站着一名工作人员，正疑惑地看着他。
“王哥？你在这儿干嘛？”
“我……查个数据。”他勉强笑了笑，把瓶子放回去，“刚才好像少录了一个编号。”
工作人员点点头：“那你快点，导演说接下来要切全景，所有人清场。”
王均应了一声，关上柜门，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出来。
他站在走廊中间，脑子里一片乱。
如果陈宇默早就换了瓶子，那刚才那一整套动作，包括当众使用、强调关键、甚至留下空瓶显摆……全都是演给他看的？
他是故意让自己以为得手了？
这个念头一起，他就觉得胸口发闷，像是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
他踉跄了一下，扶住墙才站稳。
可紧接着，他又摇头。不对，不可能这么周密。陈宇默就算怀疑他，也不可能提前预判到他会换哪一瓶，更不可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完成调包。
除非——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计划。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就像藤蔓一样缠上来，越勒越紧。
他咬牙，强迫自己冷静。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局面。他已经填了巡检记录，走完了流程，只要不再节外生枝，就不会有问题。至于陈宇默那边……等他上了药效，自然会露出破绽。
他重新走回调度台，坐下来，盯着屏幕。
舞台上的表演接近尾声。陈宇默和何晴并肩站着，面前是完成的菜品。灯光打下来，两人的影子挨得很近。
“这道菜叫‘最后一步’。”陈宇默对着镜头说，“很多人做到九十九步就放弃了，其实差的，就这一点时间。”
台下掌声响起。
王均坐在后台，手指慢慢收紧，指甲陷进掌心。
他忽然意识到，这句话，好像是说给他听的。
他猛地站起来，再次朝门口走去。
这一次，他没打算再等了。
他要去主控室，亲自调一段回放。
他要知道，陈宇默到底什么时候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