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名椎滩的纷争之地,陈御风并未急于前往下一个明显的“问题”区域。他遵循着一种随性的步调,沿着海岸线信步而行,偶尔会驻足,观察路旁顽强生长在雷元素活跃土壤中的紫色鸢尾,或是聆听林间雷萤穿梭发出的细微噼啪声。这份超然,与稻妻整体的压抑氛围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他周身那份自然的静谧里。
数日后,他途经一片相对平缓的丘陵地带,靠近一个小村落。时值午后,阳光勉强穿透薄云,洒在田野上。几个孩童正在村口的空地玩耍,他们的笑声在寂静的多野显得格外清脆。其中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没有参与追逐,而是独自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手里拿着一根针和几缕颜色并不鲜亮的丝线,正对着一小块素布,笨拙地绣着什么。她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眉头皱着,似乎遇到了难题。
陈御风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脚步微微一顿。那女孩手中丝线的颜色,与他记忆中某个久远片段里,桃花岛上随风摇曳的某种花卉有几分相似。并非形似,而是那一点试图在灰暗底色上挣扎出的色彩,触动了他心底极深处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他缓步走了过去。
他的靠近没有引起女孩的惊慌,或许是他身上没有任何危险的气息,也或许是女孩太过专注于手中的活计。她抬起头,露出一张略显苍白但眼睛很大的小脸,看到是一位从未见过的、气质特别的青衫叔叔,她眨了眨眼,有些怯生生,却没有逃跑。
“叔叔……” 她小声叫道,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根针。
陈御风垂眸,看向她手中那块布。上面是用歪歪扭扭的针脚绣出的、依稀能看出是狐狸形状的图案,但线条混乱,颜色也搭配得有些奇怪。
“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比起面对神明或魔物时,少了一丝绝对的冷意。
“绣……绣雷樱狐……” 女孩小声回答,带着点不好意思,“奶奶说,绣好了,挂在屋里,可以保佑平安……可是,我总是绣不好。”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不成形的作品,语气有些沮丧。“线也不够红了,像褪了色的樱花……”
陈御风沉默了片刻。他对于女红刺绣之道,仅在久远的记忆中,见过那位古灵精怪的师妹精通此道,自己却是一窍不通。他能弹指间湮灭魔神,却无法指导一个女童如何运针。
他目光扫过女孩身边放着的一个小布袋,里面是几缕同样色泽暗淡的丝线。又抬眼看了看不远处,村口确实生长着几株年岁不大的雷樱树,花瓣是略显沉郁的紫粉色。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对着女孩身旁那几株雷樱树,凌空轻轻一点。
没有光芒万丈,没有元素奔涌。但女孩却惊讶地“咦”了一声。只见那几株雷樱树上,几片即将飘落的花瓣,在脱离枝头的瞬间,色泽悄然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那抹紫粉色中,仿佛被注入了些许更鲜活、更明亮的绯红,虽然依旧淡雅,却比之前生动了许多。这几片花瓣悠悠飘落,正巧落在女孩的布料和线袋上。
女孩好奇地捡起一片花瓣,又看了看自己的丝线,忽然觉得,那原本觉得暗淡的丝线,似乎……顺眼了一些?好像没那么难看了。
“心静,线自顺。” 陈御风留下这句算不上指导的话,便转身欲走。
“谢谢叔叔!” 女孩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觉得这个叔叔来了之后,花瓣变好看了,自己心里好像也没那么着急了。她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继续低头,尝试着按照自己的想法,一针一线地绣起来,动作似乎比刚才稳了一些。
陈御风并未回头,步伐依旧从容。刚走出村落不远,在一处僻静的小径旁,他看到一个穿着朴素、面带愁苦的老农,正对着一片略显枯萎的田地唉声叹气。田里的作物蔫蔫的,土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
老农看到气质不凡的陈御风,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也顾不上许多,上前躬身道:“这位大人,您……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求您看看我这地,不知道怎么回事,前些日子还好好的,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再这样下去,今年的收成就全完了……”
陈御风神识微动,便感知到这片土地下方,有一小股紊乱的地脉能量流过,夹杂着微弱的祟神残留气息,虽然远不如神樱根部那般严重,却足以影响普通作物的生长。这点微末的“杂音”,甚至引不起他主动出手清除的念头。
但看着老农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的焦虑与绝望,他略一沉吟,并未直接净化地脉。那样动静太大,且治标不治本,地脉的微小紊乱会自行平复,只是需要时间,这老农等不起。
他目光落在田埂边一株半枯的雷樱树苗上,随手折下一小段枯枝。指尖微不可察地掠过,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混沌生机渡入枯枝之中。随即,他将这根看似依旧枯槁的树枝,随手插在了田地的中央。
“置之此地,三日可复。”
说完,不等老农反应,他便继续向前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
老农愣在原地,看着那根毫不起眼的枯树枝,有些将信将疑。但想到那青衫人非同一般的气质,还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没有去动它。
奇怪的是,就在那树枝插入土中后不久,老农隐隐觉得,周围那种让人胸闷的气息似乎淡了一些。他蹲下身,仔细查看作物,虽然依旧蔫蔫的,但那种灰败的死气,仿佛停止了蔓延。
三日后,这片田地果然恢复了生机,作物重新变得绿油油,甚至比旁边其他田地的长势还要好些。老农欣喜若狂,对着陈御风离开的方向连连叩拜,将那根已然生根发芽、长出几片嫩绿新叶的“枯枝”奉为神物,小心保护起来。
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并未在稻妻掀起任何波澜。没有人知道那位神秘的青衫人去了哪里,只有某个村落里,一个女孩继续绣着她那逐渐变得有模有样的雷樱狐;只有一片田边,多了一株焕发新生的奇异树苗。
陈御风依旧漫步在稻妻的山水之间,仿佛一个过客,随手拂去沾染衣角的尘埃。他的目的地似乎并不明确,但每一步,都仿佛在将这沉重国度的色调,悄然调和得略微明亮了一分。而更大的风暴,仍在酝酿,等待着他行至彼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