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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血腥与厮杀,仿佛只是庭院中一场来得快去得也快的骤雨。

陈御风回到客房,在一片狼藉的庄园里,竟真的安然入睡,呼吸平稳,仿佛周遭散落的兵器和隐约的血腥气只是寻常的熏香。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陈御风醒来,推门而出,但见庄园内空空荡荡,除了尚未清理的战斗痕迹和少数仆役在默默收拾,昨日还热情招待他的杨安儿、杨妙真兄妹及其麾下核心人马,已然杳无踪迹,连同庄内值钱的细软也一并带走。

显然,他们深知此地已暴露,不可久留,连夜撤离了。

陈御风对这一切并不意外,也无所谓。

他正欲离开这空荡的宅院,继续北上,却见庄园门口,一个浑身湿透、道袍褶皱、面色苍白还带着几分狼狈的身影正踉跄而入,正是之前被他随手丢入黄河的尹志平。

尹志平显然吃足了苦头,黄河水湍急,险些将他淹没。

好在他内力不差,龟息之法熟练,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岸。

此后又寻了许久才找到这杨家庄园。

他见到陈御风,脸上瞬间闪过极度复杂的神色,有惊惧,有后怕,也有一丝尴尬与无奈。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陈御风那淡漠的眼神,终究什么也没问出口,只是涩声对留守的老仆问道:

“杨师兄和杨师妹......他们可还安好?小道来迟了......”

从老仆口中,尹志平得知昨夜金兵围攻,以及那青衫客(他不敢直视陈御风)于万军从中阵斩金将、惊退敌兵之事,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看向陈御风的背影眼神中已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他原本是受师门所托,前来告知身为全真教俗家弟子的杨氏兄妹金兵可能来袭的消息,并协助撤离,却因陈御风那一“丢”,误了时辰,反而阴差阳错。

尹志平得知杨氏兄妹已安全撤离,松了口气,也不敢再多停留,对着陈御风的背影遥遥一揖,算是谢过(尽管对方可能根本不在乎),也或许是化解昨日被扔下河的尴尬,然后便匆匆离去,身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陈御风懒得理会这些插曲,迈步出了杨府,准备继续他的行程。

刚走出不远,路过一片稀疏的树林,忽听得旁边传来一阵窸窣声,一个洪亮却带着几分惫懒的声音响起:

“唉,这荒山野岭的,想讨口酒喝都难哟......”

陈御风转头,只见一个身材高大、衣衫褴褛的老乞丐,正倚在一棵老槐树下,笑嘻嘻地看着他。

那老乞丐腰间挂着一个朱红色的酒葫芦,脸上脏兮兮的,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开阔明亮,最奇特的是,他右手只有四根手指。

陈御风目光微凝。

洪七公。

北丐洪七公。

他自然认得,此人和黄药师一样武功登峰造极,为人看着好吃,实则老谋深算。

但他并未点破,只是淡淡地看着对方。

洪七公挠了挠他那乱糟糟的头发,晃了晃空荡荡的酒葫芦,凑近几步,依旧笑嘻嘻:

“小哥,看你面善,可否舍老乞丐一口酒喝?这肚子里的酒虫可是闹得慌啊!”

陈御风并未回答酒的问题,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他知道,洪七公此番出现绝非偶然讨酒那么简单。

自己连日来杀了那么多丐帮弟子,虽然多是污衣派或行为不端之徒,但终究是丐帮的人。

这位丐帮帮主,是来兴师问罪?还是另有目的?

洪七公见陈御风不说话,也不尴尬,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老叫花我啊,这几天耳朵里可没少听你小子的名头。东邪的传人,啧啧,厉害,厉害!杀伐果断,有黄老邪年轻时的几分风范,哈哈!”

他话语似褒似贬,眼神却一直在仔细观察着陈御风的反应。

陈御风依旧沉默,仿佛洪七公评价的是别人。

洪七公咂咂嘴,似乎觉得有些无趣,又似乎觉得这小子心性沉稳得可怕。

他话锋突然一转,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神秘:

“不过嘛,你小子杀气是重了点,但眼光倒是不错,要找的人,也挺会挑地方。”

陈御风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如同古井微澜。

洪七公捕捉到了这一丝变化,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那姓黄的小丫头,古灵精怪,跟她爹一个德行,跑得倒是快。不过嘛,老叫花我鼻子灵,腿脚也还利索,倒是听说......她好像往西南方向去了,具体嘛......好像是荆州襄阳那一片儿,动静闹得还不小哩。”

荆州襄阳?

黄蓉跑去那里做什么?

不是该往北上嘛?

不过考虑到黄蓉北上燕京是结果,而非过程,便也释怀了。

陈御风看着洪七公,知道这老乞丐看似嬉笑怒骂,实则心思缜密,他既然开口,这消息多半不假。

而且,他以这个消息来“换酒”,或者说,来化解可能因丐帮弟子产生的冲突,手段可谓高明。

“消息,我收了。”

陈御风终于开口,语气依旧平淡。

“酒,没有。”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便走。

方向,正是西南。

洪七公看着他干脆利落离开的背影,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摇头,拍了拍自己的酒葫芦,喃喃道:

“好个臭小子,比黄老邪还怪!连句多谢都没有?不过......嘿嘿!杀了金国大将军,咱们日后还有得见呢。”

他眼中闪过一丝看好戏的狡黠光芒,身形一晃,也消失在树林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自洪七公处得了指向西南荆州襄阳的消息,陈御风便一路西行。

果然,行至半途,却又偶然从其他江湖客口中听闻,约半月前,曾有一精灵古怪、容貌极美的白衣少女在汉水之畔出现,似乎搭乘舟船,沿江西去了,方向更偏向西南。

这消息与洪七公所言略有出入,但陈御风宁可信其有。

他深知自家那小师妹性子跳脱,不按常理出牌,转道江西也并非不可能。

于是,他当即调整方向,转而南下,先朝着襄阳方向而去。

不一日,他已进入铁掌帮势力范围的腹地,距离襄阳城不远。

这日黄昏,他行至一处位于山坳间的村落,村口石碑上刻着“栖霞村”三字。

村中屋舍俨然,鸡犬相闻,村民见了生人,脸上都带着淳朴和善的笑容,热情地招呼他留宿。

陈御风选了一户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农家,送上银子,家中只有一对姐弟。

姐姐年约二八,容貌清秀,名唤小莲,弟弟少年虎头虎脑,名叫石头。

两人对陈御风极为热情,端茶倒水,张罗饭菜,言语间满是感激,说少有外人肯在他们这偏僻村子留宿。

然而,陈御风何等人物,灵觉敏锐远超常人。

他看似随意,实则早已将周遭一切纳入感知。

这村子的“和善”之下,总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死寂与诡异。

村民的笑容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神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麻木与恐惧。

尤其在他入住后,隐约察觉到有村民在远处窃窃私语,提及什么“洞主”、“贡品”、“仙长”之类的词。

更明显的是,这对姐弟的热情之下,手脚未免太过利落,那姐姐小莲偶尔瞥向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借宿的客人,反倒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

尤其是那弟弟石头,眼神却有些过于“灵活”了。

晚膳颇为丰盛,渔水之乡自然有鱼,香气扑鼻。

小莲殷勤地为陈御风布菜斟酒。

陈御风端起饭碗,鼻翼微不可察地动了动,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毒。

一种极为隐蔽、能缓慢侵蚀内力、麻痹经脉的奇毒,混杂在饭菜与酒水之中,无色无味,若非他内力精深、对气机感应已达化境,几乎难以察觉。

下毒的手法也算高明,分量控制得极好,若非身负深厚内力者,吃了也无大碍,但若是武林高手,内力便会不知不觉中被化去,变得手无缚鸡之力。

真是......

找死找到阎王殿了。

陈御风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如同毫无所觉般,将那些饭菜酒水尽数吃了下去。

他桃花岛内功别具一格,更兼功力一年翻一倍,此刻早已经天人合一,这等毒素入体,瞬间便被更为精纯诡异的内力包裹、炼化,成了微不足道的养料。

小莲和石头见他毫无异状地将所有东西吃完,对视一眼,眼中均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喜色与残忍。

夜深人静,月黑风高。

陈御风盘坐榻上,看似在运功调息,实则灵台清明,感知着周遭的一切。

子时刚过,村外传来几声夜枭的啼鸣,颇为突兀。

紧接着,他所在的屋外,响起了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三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逼近,气息阴冷,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甜之气。

屋门被轻轻推开,那三道黑影闪入屋内,直扑床榻。

当先一人伸出鸟爪般干枯的手掌,便欲扣向陈御风的脖颈要穴。

也就在这一刻,陈御风猛然睁开双眼,黑暗中,那双眼眸亮得吓人,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

“等你们多时了。”

话音未落,他已如苍鹰搏兔般暴起!

“咔嚓!”

那当先之人甚至没看清动作,手腕已被陈御风闪电般拗断,随即咽喉被一指洞穿,哼都未哼一声便软倒在地。

另外两人大惊失色,一人挥掌拍向陈御风后心,掌风带着腥臭,显是含有剧毒;

另一人则抖出一条漆黑的锁链,如同毒蛇般缠向陈御风的双腿。

陈御风身形微晃,避开毒掌,同时脚下步伐玄妙一踏,那锁链便落了空。

他反手一抓,精准无比地扣住了使毒掌那人的脉门,内力一吐,那人顿时浑身剧颤,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般瘫软下去,口中溢出黑血,竟是连自身的毒功都被反震了回去。

最后那使锁链的见势不妙,转身就想逃。

陈御风岂容他走脱?

隔空一指弹出。

一道凌厉指风破空,正中其后心要穴。

那人前冲之势戛然而止,扑倒在地,动弹不得,只剩下惊恐的双眼还在转动。

从三人闯入到两死一擒,不过呼吸之间。

这边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外间的那对姐弟。

小莲和石头手持利刃冲了进来,看到屋内情形,吓得面无人色,尤其是看到陈御风依旧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仿佛刚才只是拍死了几只蚊子,更是魂飞魄散。

“你......你没中毒?!”

小莲尖声叫道,声音充满了恐惧与难以置信。

陈御风目光冰冷地扫过他们:

“这点微末伎俩,也敢卖弄?”

他走到那被点了穴道的黑衣人身前,脚踩在其背上,微微用力,“说,你们是什么人?洞主是谁?窝点在哪里?”

那黑衣人只觉得背上如同压了一座大山,骨骼咯咯作响,痛不欲生,又见同伴惨死,心理防线瞬间崩溃,嘶声道:

“饶......饶命!我说!我们是......是‘潇湘洞’的弟子......洞主......洞主乃是潇湘子仙长......村子......村子是洞主庇护的,我们......我们负责为洞主搜寻身负内力的‘药人’......供洞主修炼‘毒杀鬼掌’......”

潇湘洞?

潇湘子?

陈御风在记忆中搜索,似乎隐约有些印象,是神雕时期一个一流高手。

用一根哭丧棒,擅长用毒,喜以活人内力修炼阴毒武功,没想到在这一带还颇有势力,控制了整个村落作为其爪牙。

“洞府在何处?”

陈御风脚下再加一分力。

那黑衣人惨嚎道:“分舵在......在后山......三十里外的......幽魂谷......入口处有......有迷阵......”

陈御风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不再废话,脚底内力一吐。

“噗!”

那黑衣人脏腑尽碎,瞬间毙命。

他转而看向那对早已吓瘫在地的姐弟。

小莲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们也是被逼的!洞主法力高强,我们不听话,全村人都要死啊!”

石头也吓得哇哇大哭。

陈御风眼神淡漠,不过也不屑于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被邪魔逼迫害人的村民。

转身走出屋舍,看着死寂的村落,眼中寒光闪烁。

潇湘洞?潇湘子?

用活人练功?还差点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

他原本只是路过,寻找小师妹才是正事。

但既然有蝼蚁非要挡路,甚至敢对他伸爪子,那便顺手碾碎好了。

他根据那黑衣人所指的方向,青衫拂动,身影融入夜色,直扑三十里外的幽魂谷潇湘洞。

今夜,这处邪魔巢穴,注定要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

陈御风随着那被擒的潇湘洞弟子,一路深入后山幽魂谷。

谷内雾气弥漫,怪石嶙峋,果然布有简易的迷阵,但在陈御风强大的灵觉面前,形同虚设。

就在接近那隐藏在一挂瀑布之后的洞府入口时,前方却传来激烈的打斗与呵斥之声,更有火光冲天而起,将瀑布映得一片通红。

只见洞府入口处,横七竖八躺着不少身着潇湘洞服饰的弟子,已然毙命。

数十名身着黑衣、掌风刚猛凌厉的汉子,正肃立四周,将洞口团团围住,显然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清剿。

这些人的衣角,皆绣着一个小小的铁掌印记。

陈御风的出现,立刻引起了这些铁掌帮众的警觉。

为首几名小头目见他青衫独立,气度不凡,又非本帮之人,立刻刀剑出鞘,厉声喝道:

“什么人?铁掌帮在此办事,闲杂人等速速退开!”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就在此时,一个清冷而带着几分威严的女声从洞内传出:

“何事喧哗?”

话音落下,一名女子在一众铁掌帮高手的簇拥下,缓步而出。

这女子约莫二十七八年纪,身穿一袭紧身劲装,勾勒出曼妙身姿,外罩一件锦绣莲花纹的披风。

她容貌极美,眉宇间却英气勃勃,眼神锐利如鹰,顾盼之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煞气。

正是铁掌帮帮主裘千仞的妹妹,帮中地位尊崇、人称“铁掌莲花”的裘千尺。

裘千尺目光如电,瞬间便锁定了陈御风。

她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凝重,脸上却绽开一抹看似爽朗的笑容:

“我道是谁有这般气度,原来是近日江湖上声名赫赫的桃花岛高足,陈御风少侠当面。失敬,失敬。”

她挥手让手下收起兵刃,上前几步,拱手道:

“在下铁掌帮裘千尺。这潇湘洞为祸地方,以活人练功,实乃武林败类。我铁掌帮既在此立舵,岂能容他?故而今日特来清剿,倒是没想到,与陈御风少侠碰巧目的相同了。”

她话语客气,姿态也放得颇低,仿佛全然忘了之前陈御风曾斩杀过不少铁掌帮弟子之事。

陈御风目光平静地看着裘千尺。

此女言辞爽利,态度看似坦诚,但他何等眼力,一眼便看出她那笑容下的精明与算计,那看似爽朗的眼神深处,隐藏着毒蛇般的阴冷与审度。

这是个口蜜腹剑、极擅隐忍与权衡的女人。

她此刻的客气,无非是自知不敌,暂避锋芒。

“路过而已。”

陈御风淡淡回了一句,既然潇湘洞已被铁掌帮抢先端掉,他也懒得再多事,转身便欲离去。

“陈御风少侠留步!”

裘千尺却出声叫住他,脸上笑容不变,

“说起来,我铁掌帮与少侠之间,此前或许有些许误会。江湖儿女,恩怨分明,但也讲究个不打不相识。今日既然有缘相见,不如由千尺做东,在前方襄阳城中的‘醉仙楼’设下薄酒一杯,一来为少侠接风,二来嘛,也好化解往日些许不快,不知少侠可否赏光?”

她这话说得漂亮,既点出了过往恩怨,又摆出和解的姿态,实在已恭敬到了极点。

陈御风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裘千尺一眼,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看得裘千尺心中微微一凛。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弄的弧度:

“你请我喝酒?”

裘千尺稳住心神,笑道:“正是,还望少侠给个面子。”

“带路。”

陈御风吐出两个字,竟是答应了下来。

他倒想看看,这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不过是笑话。

裘千尺眼中喜色一闪而逝,连忙吩咐手下清理现场,自己则亲自引路,与陈御风一同前往襄阳城。

襄阳城乃南北通衢大邑,繁华异常。

铁掌帮在此势力根深蒂固,醉仙楼更是城中最好的酒楼之一。

裘千尺包下了顶层最雅致的包厢,珍馐美馔,陈年佳酿,如流水般呈上,极尽殷勤。

席间,裘千尺绝口不提过往恩怨,只是谈论江湖轶事,风土人情,偶尔旁敲侧击,言语间不乏恭维与结交之意。

她深知眼前之人武功深不可测,若能拉拢,对铁掌帮乃是巨大助力;若不能,也绝不能轻易得罪。

陈御风大多时候只是默默饮酒,偶尔回应一两句,也是滴水不漏。他冷眼旁观,看着裘千尺表演,心中清明如镜。

酒过三巡,裘千尺见陈御风始终神色淡漠,知道难以深交,便话锋一转,似不经意般叹道:

“说起来,陈御风少侠此行若是往西,过了襄阳,前方水路山峦险峻,颇不太平。尤其是一些隐秘势力,盘根错节,即便少侠武功盖世,只怕也要多费些周折。我铁掌帮在此地经营多年,消息还算灵通,若少侠有何需要,尽管开口。”

她这话看似关心,实则隐含示好与展示肌肉之意。

陈御风放下酒杯,目光终于正式落在裘千尺脸上,那眼神冰冷:

“我的路,自己会走。你的酒,”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满桌几乎未动的菜肴,“喝完了。”

言下之意,到此为止。

裘千尺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但瞬间恢复自然,心中却是暗怒。

她自出道以来,何曾被人如此轻视怠慢过?

但她城府极深,知道此刻翻脸殊为不智,便强笑道:

“既然少侠意兴已阑,千尺也不便强留。今日能得少侠赏光,已是荣幸。他日若有机会,再与少侠把酒言欢。”

陈御风不再多言,起身离席,青衫飘动,径直下楼而去,自始至终,未将裘千尺以及这铁掌帮分舵放在眼中。

看着他那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裘千尺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化为一片冰寒,玉手紧握酒杯,指节微微发白。

身旁一名心腹低声道:“小姐,此人太过狂妄!难道就......”

裘千尺冷冷打断:

“闭嘴!此人深浅难测,不可力敌。今日之辱,他日必当奉还!但不是现在。”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传令下去,严密监视他的行踪,但绝不可轻易招惹。另外,将他出现在襄阳,以及与我接触的消息,悄悄放出去,特别是......给那些对他‘感兴趣’的人。”

“是!”

裘千尺看着窗外陈御风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

她奈何不了陈御风,但借刀杀人,驱虎吞狼之计,她却是玩得娴熟。

这江湖的水,本就浑得很。

而陈御风,已然踏入了这潭浑水之中。

·······

陈御风离了醉仙楼,在襄阳城中寻了间看起来颇为干净的客栈住下,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淡漠模样。

他选了三楼一间临街的上房,推开窗户,便能望见远处黑沉沉的汉江江面,以及更远处铁掌山模糊的轮廓。

裘千尺在醉仙楼那番看似热情实则充满算计的表演,于他心中未掀起半分波澜。

在他眼中,裘千尺与那潇湘洞的魑魅魍魉并无本质区别,皆是蝼蚁,只是这只蝼蚁更懂得审时度势,也更擅长伪装,不似那些无知鼠辈只会送死罢了。

他饮下那杯酒,不过是懒得与她在人前多做纠缠,并非接受了那虚伪的“和解”。

夜色渐深,客栈内外渐渐安静下来,唯有更夫敲梆的声音偶尔在长街上回荡。

月光透过窗棂,在房内洒下一片清辉。

陈御风并未入睡,只是和衣盘坐榻上,闭目调息,体内桃花岛奇门内功缓缓流转,悄然覆盖了房间周遭数十丈的范围。

约莫子时三刻,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的衣袂破空声,从客栈屋顶以及后方院落中传来。

来人数量不少,约有二三十之众,个个气息绵长,脚步轻捷,显然都是轻功不俗的好手,而且行动之间颇有章法,隐隐形成了合围之势,目标直指他所在的这间上房。

陈御风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来了。

他甚至懒得起身,依旧维持着打坐的姿势,只是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嗖嗖嗖!”

数道黑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上三楼廊道,更有几人直接如同壁虎游墙般,吸附在他房间的窗外。

他们互相打了个手势,其中一人取出一支细长的竹管,小心翼翼地戳破窗纸,便要向内吹入迷烟。

然而,就在那竹管刚刚探入房间的刹那——

“嗤!”

一道细微却凌厉无比的指风,如同未卜先知般,自房内激射而出,精准无比地穿透了那支竹管,更余势不衰,直接洞穿了窗外那人的眉心!

那人连哼都未哼一声,眼中带着极致的惊愕与茫然,身体一软,便从三楼直直栽落下去,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这一下,如同捅了马蜂窝!

“被发现了!动手!”

窗外和廊道上的黑衣人不再隐藏,发一声喊,刀剑出鞘之声骤然响起!

数人破窗而入,更多人则从房门强行撞入!

寒光闪烁,劲风呼啸,瞬间将盘坐榻上的陈御风笼罩其中!

这些黑衣人出手狠辣,配合默契,招式之间隐隐带着铁掌的刚猛路子,却又混杂了一些其他阴狠武功,显然是铁掌帮中的精锐,或许还混杂了裘千尺暗中蓄养的其他力量。

面对这四面八方袭来的杀招,陈御风终于动了。

他依旧没有起身。

只是在那刀剑及体的前一刻,他的身影仿佛模糊了一下。

下一刻,最先冲入房内的三名黑衣人,只觉得喉头一凉,随即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传来,他们的脖颈已被无形指风切断,鲜血如同喷泉般飙射而出!

紧接着,陈御风并指如剑,随手挥洒。

“叮叮当当!”

袭向他的刀剑,如同撞上了无形的铜墙铁壁,纷纷被震开,更有甚者,直接被那凌厉的指力点中断裂!

他的身形在小小的客房内如同鬼魅般闪烁腾挪,每一次出手,都必有一名黑衣人闷哼倒地,或是咽喉被洞穿,或是心脉被震碎,竟无一人能让他使出第二招!

惨叫声、兵刃落地声、身体撞击墙壁家具的声音不绝于耳。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并向外扩散。

这场一面倒的屠杀,仅仅持续了不到半盏茶的热茶功夫。

当最后一名试图从窗口逃走的黑衣人被陈御风隔空一指点了后心,惨叫着跌下楼去后,房间内外,终于恢复了死寂。

月光依旧清冷地照耀进来,只是地板上、墙壁上,已然溅满了斑驳的血迹,横七竖八地躺了二十多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陈御风依旧盘坐在床榻之上,青衫之上,竟连一滴血珠都未曾沾染,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杀戮与他无关。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地扫过满地的尸首,如同扫过一堆垃圾。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闻声赶来、指指点点、却又不敢靠近的巡夜兵丁和零星被惊醒的百姓,还有远处黑暗中,那几道迅速隐去的气息——想必是裘千尺派来观察结果的人。

“废物。”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也不知是在评价这些来袭者,还是在评价幕后指使的裘千尺。

可以想见,明日襄阳城内,必将再次掀起轩然大波。

“东邪传人”于客栈内独战二三十位神秘高手,并将其尽数反杀的消息,会以更快的速度传遍江湖。

铁掌帮的颜面,将再次被狠狠踩在地上。

但陈御风对此毫不在意。

他关上窗户,隔绝了外面的嘈杂与窥探,重新坐回榻上,仿佛只是清理了一下房间里的蚊虫。

而与此同时,在城中铁掌帮分舵的一间密室内,裘千尺听着心腹脸色苍白地汇报着客栈那边的结果,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被她捏得粉碎,茶水混合着瓷片碎屑,溅了她一身。

“一群废物!二三十多名好手,竟然连让他受伤都做不到?!”

裘千尺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美丽的脸上布满寒霜。

“小......小姐,那陈御风的武功,实在......实在深不可测,兄弟们......根本不是一个层次......”

心腹战战兢兢地回道。

裘千尺胸口剧烈起伏,半晌,才强行压下怒火,眼神变得愈发阴冷狠毒:

“好,很好!既然动不了你,那我就让你在这中原武林,寸步难行!传令,将今夜之事,还有他之前杀丐帮、屠少林弟子、阵斩金将的消息,添油加醋,给我散播出去!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东海桃花岛,出了个杀人如麻、无法无天的魔头!”

“是!”

裘千尺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武力上她奈何不了陈御风,但这江湖,有时候杀人的,未必是刀剑。

客栈内,陈御风对裘千尺的盘算一无所知,也懒得知道,反正来一个杀一个,来一个死一个,死一个少一个。

他唯一在意的,是明日继续西行,寻找那不知又跑到何处去了的小师妹黄蓉。

至于沿途还有多少蝼蚁拦路,一并碾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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