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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明二年(881年),春风吹过太湖,带来了又一个生机勃勃的季节。去岁空前的粮食大丰收和成功的赋税政策,让苏湖大地得以喘息,也为钱镠赢得了宝贵的民心和时间。然而,坐在苏州刺史府内的钱镠,目光却已越过了满仓的稻米,投向了更深远的问题。

“去岁丰稔,仓廪充盈,实乃天幸。”钱镠在年初的政事堂会议上,对众幕僚说道,“然,人非只食米粟所能强健。军中郎中常报,士卒若长期只食稻米,易生脚气之疾,体弱无力。民间百姓,亦需鱼肉蔬果,方能筋骨强健,抵御疾病。此非仅口腹之欲,实乃强兵富民之本也。”

长史深以为然:“使君明鉴。昔管仲治国,亦重山林川泽之利。我苏湖之地,北濒大江,南倚太湖,河网纵横,本乃鱼米之乡。然历年战乱,渔舟废弃,圃畦荒芜。今既得喘息,正当引导百姓,广辟财源,丰富食案。”

度支判官则从维稳的角度提出:“然粮为根本,若百姓皆去捕鱼种菜,荒废稻田,岂非本末倒置?”

钱镠颔首:“故此,需有引导。吾意已决:今岁赋税,仍以粮为本,然对于渔业、畜牧、园圃之所产,其税……可较粮税折半征收!”

此议一出,众皆称善。折半征税,意味着官府承认并鼓励这些“副业”,且让利于民,必将极大刺激生产积极性。

很快,一道道颇具前瞻性的政令从刺史府发出:

其一,《劝渔令》:鼓励沿湖、沿河百姓重整渔舟渔网,入太湖、河道捕鱼。原属官府的湖荡,可低价租赁于民。由伏波军水师提供庇护,并组织大型船队,探索出海捕捞之路。所获海鱼,可腌制、晾晒,不仅能供本地,更可远销内陆,利润丰厚。新造或修复渔舟者,官府提供无息借贷。

其二,《劝牧令》:鼓励家家户户利用田边屋后、滩涂丘陵,饲养鸡、鸭、鹅、猪。官府设“种畜场”,提供优良禽畜幼苗,平价售与百姓。军中消耗之肉食,优先向民间采购。

其三,《劝圃令》:利用桑麻之地间隙、房前屋后,广泛种植各类蔬菜瓜果。由士曹选派老农,推广轮作、施肥技艺,提高地力。苏州、湖州城内划定“市集”,专供菜农售卖,免其市税。

政令之外,钱镠更以身作则。刺史府的后园,原本的奇花异草被拔去大半,改种了时令蔬菜,甚至还圈了一小块地养了几头猪、几十只鸡,美其名曰“知民疾苦,试养优种”。消息传出,民间传为美谈,纷纷效仿。

命令下达,效果立竿见影。太湖沿岸,沉寂多年的渔港重新热闹起来。叮叮当当的修船声不绝于耳。

老渔户孙水生,在钱镠政策扶持下,不仅修好了自己的旧船,还靠着官府借贷,与人合股造了一条新船。开春第一网下去,便捞上来满满一网活蹦乱跳的白鱼、银鱼。望着阳光下闪烁的鱼鳞,孙水生咧开了嘴:“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好的渔汛了!钱使君真是活菩萨啊!”

在湖州的河荡间,农户李三在分得的田边水塘里,放养了上百只官府贷来的鸭苗。鸭子在水里扑腾,啄食小鱼小虫,不仅长了肉,其粪便还肥了水塘,塘泥又能肥田。到了年底,卖鸭卖蛋的收入,竟比他种田的收成还好。他家餐桌上,也时常能见到咸鸭蛋和偶尔宰杀的肥鸭。

就连驻扎各地的军营,也接到了指令。长城军驻守长兴,军使下令,除执勤操练外,士卒需在营区周边开垦菜圃,饲养猪羊。一来改善伙食,二来也能补贴军需。起初还有士卒抱怨,但当新鲜蔬菜和偶尔的肉食端上餐桌时,抱怨声变成了欢呼声。

广明二年的苏湖大地,呈现出一派前所未有的多元化生机。田野里依旧是金黄的稻浪,但河湖中穿梭着更多渔舟,村落间回荡着更多的鸡鸣犬吠,家家户户的屋后都多了一抹绿色。

然而,任何事情都有其代价。由于部分劳力和注意力分散到了渔业、畜牧和蔬菜种植上,加之钱镠有意引导部分土地进行轮作休耕以恢复地力,广明二年的粮食总产量,相较于去岁的惊人数目,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下滑。

中和元年(原广明二年冬,公元881年,这个冬天僖宗改元中和)岁末,统计结果呈送到了钱镠案头。

度支判官的汇报带着一丝谨慎:“禀使君,今岁苏湖两州,粮食总产量……约为一千二百万石。” 比起去岁的一千四百万石,减少了二百万石。

堂下幕僚中泛起一丝轻微的波动。有人面露忧色。

但钱镠面色平静,似乎早已料到:“细说其他。”

度支判官精神一振,语气变得兴奋起来:“然,今岁其他所获,远超预期!”

“鱼获: 太湖及各河道捕捞,加之海上试捕所获,腌制晾晒后,折合重量,恐不下五百万斤!仅此一项,便极大丰富了军民食案,沿海所获海盐亦能用于腌制,售卖外地,获利颇丰!”

“禽畜: 粗略估算,两州出栏生猪逾十万头,鸡鸭鹅等家禽百万只以上!禽蛋产量无法精确统计,然市集随处可见,价格平稳。”

“蔬菜瓜果: 此物更难统计,然观各州城县市,菜摊林立,品种繁多,四季不绝,价格极廉。军中伙食,亦可见每日皆有新鲜菜蔬。”

他总结道:“虽粮食减产二百万石,然肉、鱼、蛋、菜之丰足,远胜往年!民间营养得以改善,市集繁荣,百姓脸上红光更胜去岁。且因副业兴旺,民间收入实则增加,于税率折半之下,我等所收杂税(渔、牧、圃税)亦相当可观,弥补了粮税之减收有余。”

钱镠听完,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环视众人,道:“仓中有粮,心中不慌,然盘中无肴,体魄不健。今我苏湖,粮仓依旧充实,更兼百味俱足,民心欢悦,士卒雄健。此消彼长,实则大赚!”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苏州城熙攘的街道和远处波光粼粼的太湖,意味深长地说:“乱世争雄,太湖之鱼,庭中之禽,圃内之蔬,皆是我钱镠霸业之资!民富则国强,食足则兵勇。明年,当更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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