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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朱温在北方与李克用杀得血流成河、焦头烂额之际,坐镇东南的钱镠,并未因暂时的休兵息武而懈怠,他开始为自己的统一大业继续做着准备。

天下大势,在明眼人心中已如观火。别看朱温等人在北面打的热闹,但钱镠已经实际控制着南起交广、北至淮泗、西抵荆襄、东临大海的广袤疆域,囊括了大唐最富庶的东南半壁和部分中原精华地带,人口、财富、粮饷皆占据绝对优势。除非天降横祸(比如钱镠突然暴毙)或北方出现奇迹般的联合与爆发,否则,由钱镠完成一统,已是时间问题。更令人心惊的是,钱镠如今方才四十五岁,正是一个政治家精力、经验和威望臻于巅峰的年纪,身体强健,雄心勃勃,那个“万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尤其引人瞩目的是,钱镠极有可能成为自魏晋南北朝以来,第一个真正实现由南统北、混一宇内的君王。这一前所未有的历史前景,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了天下无数渴望建功立业、留名青史的青年才俊。

在钱镠刻意营造的开放和唯才是举的氛围下,一批年轻的面孔开始在各处关键岗位上崭露头角,熠熠生辉:

丹阳道布政使皮日休之子皮光业,承袭家学,才华横溢,思维缜密,被钱镠置于身边参与机要,处理文书,观察政务,作为是未来文臣的重要苗子和自己儿子的重要班底。

出身浙东寒门的林鼎,凭借真才实学在科举和实务中脱颖而出,精于吏治与财赋,钱镠命其任职度支司,未来或许就是王洪的接班人。

德胜军后厢都指挥使曹信元从宿将曹信之子曹圭,弓马娴熟,更在讲武堂中展露头角,钱镠将其派到参谋院跟着李振学习。

还有李珽、康延孝、萧顷、孙合、赵光逢、张策、郑珏、司空颋、马郁、胡岳、李琪、李愚等等一大批或已成名或未成名的文士纳入了钱镠的麾下。

对于这些涌现出来的人才,钱镠将他们放在“合适的职位”上历练,既让其充分发挥才干,又磨砺其心性能力。不仅作为当下治国的根基,也是为自己的长子,也是未来的继承人钱传璟,精心预备和打磨下一代的文武班底。

在内修文德、广纳贤才的同时,钱镠也从未忘记外部格局的最终整合。中原之地,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个尚未直接纳入麾下的势力——盘踞青、淄、登、莱等州的平卢军节度使王师范。

王师范与其父王敬武经营平卢多年,根基深厚。而且与那些纯粹的武夫藩镇不同,王师范深受儒家思想影响,有着较强的忠君观念,对李唐皇室保有敬意。强行征伐,虽必胜,但难免伤亡,且不利于后续安抚。钱镠决定采取一种更高明的方式。

他亲笔修书一封,遣密使送往青州。在信中,钱镠除了例行公事的问候与形势分析外,竟向王师范透露了一个埋藏近五年的惊天秘密:

“乾宁元年,奸宦刘季述等挟持昭宗西幸凤翔,途中曾遭‘贼人’袭击,混乱中,棣王李祤与数名宫中近侍‘不知所踪’,世人皆以为已死于乱军或匪徒之手……然,实不相瞒,彼等乃为吾设于长安之情报人员所救。为保棣王周全,辗转经均州、襄州,终安然抵达升州。如今,棣王殿下已近十龄,衣食无忧,延师授学,安然成长。”

这短短数语,蕴含的信息却如同惊雷!钱镠手中,竟然掌握着一位流落民间的皇子!而且他明确告知王师范自己的下一步计划:“今朱温挟持天子,凶逆滔天。吾欲以天下臣民之望,请立棣王李祤为皇太子,并于适当时机,正位大宝,遥尊被困于朱温之手之昭宗皇帝为太上皇,以续大唐正统,号召天下讨逆!”

接到密信的王师范,震惊得失手打翻了茶盏。他反复阅读,确认信中的暗记和语气确系钱镠亲笔无疑。作为一个合格的藩镇,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这并非简单的扶立,而是另立中央,与朱温控制的朝廷分庭抗礼!钱镠将占据绝对的道德和政治制高点,而自己这个以忠君自诩的平卢节度使,将置身于何地?

他立刻动用自己的渠道,秘密核实“棣王”消息的真伪。当多方反馈逐渐印证了钱镠所言非虚后,王师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思想斗争之中。

打? 他麾下满打满算六万兵马,虽然平卢军素称精悍,但如何能与钱镠那传闻中已膨胀至六十万的庞大陆师和水师抗衡?朱温都被打得狼狈西窜,甚至不惜决黄河以自保,自己上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降? 父亲王敬武呕心沥血创下的基业,难道就要在自己手中拱手让人?这巨大的不甘,啃噬着他的内心。

犹豫不决之下,王师范秘密召来了他最倚重的心腹,此刻正率军驻守在与钱镠势力接壤的兖州的大将——刘鄩。

刘鄩,素有“一步百计”之智谋。他仔细听取了王师范的讲述和忧虑,沉思良久,然后条分缕析地给出了自己的建议——投降。

“主公,鄩以为,归附吴王,乃是上策。”刘鄩冷静地分析道,“其一,吴王仁德布于四海,绝非朱温之辈。主动归顺,主公身家性命、家族财富,必得保全,甚至可得优容礼遇。其二,观杨行密、赵匡凝之前例,主动投诚者,皆得重用。主公若举平卢归附,功莫大焉,未来在吴王麾下,地位绝不会低。其三,自安史乱起,藩镇割据已百五十年,天下纷扰,生民涂炭。如今一统之势已成,此乃天命人心所向,逆之则亡,顺之则昌。吾等当顺应时势。其四,也是最现实的一点……”刘鄩顿了一顿,声音低沉而清晰,“我军六万,吴王麾下带甲之士六十万有余,且兵精粮足,器械精良。其无需动用全力,只需遣杜棱沂州北上,杜棱自宋州东进,两路偏师,便可横扫我平卢全境。抵抗,除了徒增伤亡,毁掉平卢百年积累,并让主公家族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外,别无益处。”

刘鄩的分析,如同冰冷的泉水,浇醒了王师范最后的幻想。他权衡利弊,思前想后,想到父亲创业的艰难,也想到战火可能带给平卢百姓的灾难,更想到钱镠手中那张“棣王”王牌所带来的政治压力。

最终,王师范长叹一声,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他一下狠心,做出了决断:“罢!罢!罢!为了平卢将士百姓,也为我王氏一门存续……传令,起草降表,我……王师范,愿率平卢全军上下,归顺吴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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