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镜殿,风雪似乎更疾了些,如同无数冰冷的亡魂在嘶嚎。沿着愈发陡峭、几乎与地面垂直的“天门古道”继续向上攀爬,每一步都像是在挑战生命的极限。空气稀薄得让肺部火烧火燎,严寒则无时无刻不在试图冻结血液与意志。
黑瞎子的状态肉眼可见地恶化。稀薄的空气让他呼吸如同拉风箱,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痛楚,伤口的疼痛在持续的行进和严寒刺激下也变得愈发尖锐、难以忍受。他几乎完全依靠解雨臣的拖拽和意志力在向上挪动,身体沉重得像是灌满了铅。
解雨臣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他的体力早已透支,全凭一股不肯放弃的意念在支撑。他半抱着黑瞎子,自己的手臂因长时间承重而剧烈颤抖,指甲因用力过度而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却又迅速在低温下凝固。他不敢停下,也不能停下,怀中阴阳鱼符对山顶的共鸣已强烈到几乎要破体而出,预示着终点将近。
张起灵的身影在前方的风雪中若隐若现,如同指引方向的坐标。吴邪和王胖子跟在后面,每一步也走得异常艰难。
当终于攀上最后一道陡峭的冰崖,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这是一片相对平坦开阔的山巅,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削平。脚下是万年不化的坚冰,平滑如镜,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穹。而在平台的最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由某种黑色未知石材构筑的祭坛。祭坛呈圆形,层层叠叠,表面刻满了与星图对应的复杂凹槽,散发着亘古、苍凉而威严的气息。
这就是星桥的地面锚点,他们此行的终点。
然而,祭坛并非空无一人。
在祭坛的基座周围,静静地站立着数十道黑色的身影。他们如同融入雪景的墨点,无声无息,散发着比这雪山之巅更加冰冷的死寂与肃杀。为首的,是一个身着繁复黑色长袍、脸上覆盖着一张没有任何纹路的纯白面具的身影。他站在那里,仿佛与这祭坛、与这片雪山融为一体,气息深沉如海,晦暗难测。
“影门之主……”吴邪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真正的对手,终于现身。
王胖子握紧了工兵铲,喉咙发干。张起灵已然停下脚步,黑金古刀虽未出鞘,但周身散发出的凌厉气势已与对方隔空碰撞。
解雨臣扶着几乎站立不稳的黑瞎子,目光越过那些影门徒众,死死地锁定在那个白面具身影上。他能感觉到,怀中双鱼符正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与嗡鸣,既是兴奋,也是警告。
“终于等到你们了,钥匙的持有者,以及……命运的残渣。”影门之主开口了,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回响,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真是令人感动的情谊,一路相互扶持,走到这里。”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风雪,精准地落在相互依偎的解雨臣和黑瞎子身上,那纯白的面具仿佛能映照出人心的弱点。
黑瞎子强撑着抬起头,墨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试图穿透那张面具,声音沙哑却带着嘲讽:“藏头露尾……算什么……主角?”
影门之主似乎并不动怒,反而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夜枭般的笑声:“牙尖嘴利,一如当年。可惜,终究是螳臂当车。”他的话语带着一种知晓一切的优越感,“你们以为,守护的是什么?正义?秩序?不过是一场早已注定的、可笑的轮回。”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狂热的煽动性:“观测者懦弱地逃离,封闭星桥,断绝了这个世界通向更高维度的可能!他们留下的,只有恐惧和停滞!而我们,‘影’,将继承他们未尽的‘伟业’,重启星桥,迎接真正的主宰降临!那才是进化,才是这个世界本该奔赴的宿命!”
他猛地指向解雨臣:“而你,解雨臣,解家最后的契约执行者,你守护的不过是一个囚笼!你的血脉,你的责任,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
恶意的言语如同冰冷的毒箭,射向解雨臣。尤其是在他刚刚于镜殿中了解到那份沉重宿命之后,这些话无疑是在动摇他的根基。
解雨臣身体微微一僵,脸色更加苍白。然而,不等他做出反应,他身侧的黑瞎子却猛地向前半步,用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再次将解雨臣挡在了更后面的位置。这个动作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从唇角溢出,但他看向影门之主的眼神,却充满了不屑与桀骜。
“少他娘……放屁……”黑瞎子喘着粗气,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你的宿命……就是……被埋在这雪山底下……当肥料……”
他的话语粗俗,却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坚定。他不在乎什么宿命轮回,不在乎什么更高维度,他在乎的,只是身后这个人,不能被这些鬼话击垮。
解雨臣看着挡在自己身前这个摇摇欲坠、却依旧试图为他抵挡一切风雨的背影,看着他唇角刺目的鲜红,心中那片因影门之主话语而泛起的波澜,瞬间平复了。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坚定的力量从心底涌起。
他伸出手,轻轻搭在黑瞎子的后腰,既是支撑,也是无声的回应。他不需要言语去反驳影门之主,黑瞎子的行动,就是他最好的答案。
他抬起眼,看向祭坛上的影门之主,眼神清冷如这山巅的冰雪,不再有丝毫动摇。
“你的话,说完了吗?”解雨臣的声音平静地响起,穿透风雪,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说完了,就该我们了。”
他缓缓举起一只手,修复完整的阴阳鱼符在他掌心浮现,散发出柔和而坚定的白乌光华,与整个祭坛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最终的战斗,无关对错,只关抉择。而他的抉择,早已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