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教练那句带着无奈温柔的“傻话”，和他指尖拂过发梢的触感，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在百草心中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让她一整晚都辗转反侧。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脸上，她睁着眼，反复回味着庭院里那一刻，心里既甜蜜又忐忑。
他没有给出明确的承诺，但他的态度，分明已经不同了。那层坚冰，真的在融化。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百草就醒了。她毫无睡意，索性换上道服，轻手轻脚地来到空旷无人的训练馆。她想用晨练来平复躁动的心绪，也隐隐期待着，是否能像以前一样，“偶遇”那个人。
训练馆里静悄悄的，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落在垫子上的轻微声响。她开始热身，动作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口。
当那扇沉重的木门被轻轻推开，熟悉的高大身影逆着晨光出现在门口时，百草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长安教练依旧是一身黑色训练服，神情冷峻，仿佛昨夜月光下那片刻的柔和只是她的幻觉。他看到馆内的百草，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常态，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教练早。”百草连忙站直身体，有些紧张地问好。
“嗯。”长安淡淡地应了一声，看也没看她，径直走向器械区开始自己的热身。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的凝滞。百草不敢再多话，也专注地开始训练，但全身的感官都仿佛系在了那个沉默的身影上。她能听到他沉稳的呼吸声，感受到他活动时带起的细微气流。
一套基础腿法练习完毕，百草气息微喘。她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像以前请教技术问题时那样，走到正在调整沙袋高度的长安身边，小声开口：“教练，我昨天决赛时那个最后的反击，转身的角度总觉得还可以再快一点，您能帮我看看吗？”
长安停下动作，转过身，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身上。那目光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一种纯粹的、专业的专注。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场地中央，示意百草再做一遍。
百草集中精神，完整地演示了那个动作。
“重心后移多了零点一秒，影响轴心转速。”长安的声音平稳，不带任何情绪，却一针见血。他走上前，没有像以前那样只是口头纠正，而是直接上手，虚扶着她的腰侧和肩膀，微微调整她的发力姿势，“这里，和这里，同时发力，用核心带动旋转，不是只用腿。”
他的手掌温热，隔着薄薄的道服传来清晰的触感，让百草的身体瞬间僵硬，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混合着淡淡皂角香的气息。
“注意力集中。”长安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走神，声音冷了一分，但手上的力道依旧稳定专业。
“是！”百草猛地回神，压下心中的悸动，努力感受着他指引的发力方式，重新尝试。这一次，果然顺畅了许多！
“可以了。”长安松开手，退后一步，目光在她微微泛红的脸上扫过，迅速移开，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硬，“自己多练几组，形成肌肉记忆。”
“谢谢教练！”百草心中雀跃，不仅因为技术的提升，更因为他刚才那自然而短暂的触碰。这似乎是一种无声的认可，认可了他们之间这种新的、更近的距离。
接下来的晨练，在一种奇异的安静与默契中进行。两人各练各的，没有多余的交流，但训练馆内的空气不再冰冷压抑，反而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平和。
当时针指向平常训练结束的时间，长安教练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他脚步停住，却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传来，打破了寂静：
“今天下午三点，市体育场，有一场职业选手的表演赛，水平不错。”
百草愣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长安停顿了几秒，似乎在斟酌词语，然后才继续用他那特有的、听不出情绪的语调说：“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对开阔眼界有好处。”
说完，他不再停留，推开门走了出去。
训练馆里，只剩下百草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这是在邀请她吗？
邀请她，去看比赛？一起？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中了百草，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随即，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蹦出来！
这不是指导，不是训练，这分明是……是约会啊！
虽然他的语气还是那么公事公办，虽然内容听起来像是教练对弟子的正常建议，但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人的清晨，在他刚刚亲自指导过她之后，这句看似随意的话，背后的含义，百草怎么可能不懂？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但这一次，是纯粹的、幸福的泪水。
她站在原地，又哭又笑，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力抹掉眼泪，对着空无一人的训练馆，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地、带着哭腔和笑意回答，尽管知道他早已走远：
“我去！我一定去！”
阳光透过高窗，洒满整个训练馆，温暖而明亮。百草觉得，今天早晨的空气，都是甜的。
冰封的河流，终于听到了春天来临的声音。而那场下午三点的表演赛，将成为他们关系破冰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并肩而立的开始。
（第四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