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钥”碎裂的脆响,如同丧钟,敲碎了张明远二十多年的痴心妄想,也敲醒了这沉睡万古的地下秘境。
随着白玉齑粉飘散,祭坛的光芒彻底熄灭,头顶那悬浮的“心镜”在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后,彻底崩解,化作无数流萤般的光点,消散于永恒的黑暗。整个洞穴陷入死寂,只有湖水失去支撑后缓缓平复的呜咽,以及张明远那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充满绝望和疯狂的嘶吼在空洞中回荡。
“为什么?为什么毁掉它!那是我的!是我的!”他扑在冰冷的祭坛上,双手疯狂地抓挠着坚硬的石面,指甲崩裂出血也浑然不觉,面具下的脸扭曲得不成人形。信仰的崩塌比肉体的死亡更令他痛苦。
绝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林深紧紧抱着瑟瑟发抖的沈瑶,两人靠坐在冰冷的井沿边,大气不敢出。视觉的丧失让听觉和触感变得异常敏锐。他能听到张明远粗重混乱的喘息,能感受到脚下祭坛传来的细微震动,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由硫磺、硝石和某种古老尘埃混合的刺鼻气味。
毁灭“心钥”是母亲林婉的遗命,是阻止更大灾难的唯一选择。但此刻,他们也陷入了绝境。失去了“心镜”的光源,在这完全封闭的地下深渊,如何逃生?暴怒的张明远和他的手下,绝不会放过他们。
就在这时,林深紧贴着的那口竖井井沿,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持续不断的凉意——是风。从井底深处吹上来的、带着湿土气息的微风。
井是通的,下面有出路!
这个发现让林深心脏狂跳。他压低声音,凑到沈瑶耳边:“井下面有风,可能是活路。”
沈瑶冰凉的手紧紧抓住他,黑暗中点了点头。
必须趁张明远还没从疯狂中清醒过来,立刻行动。林深摸索着井口,井壁并非垂直光滑,似乎有可供攀爬的凹凸处。他先小心翼翼地将沈瑶扶到井边,让她用还能动的那只脚试探着找到落脚点。
“我先下,你在上面等我信号。”林深低语,不容置疑。他必须确认下面是否安全。
他深吸一口气,抓住井沿,摸索着向下爬去。井内一片漆黑,深不见底,只能靠手脚感知。井壁湿滑,长满苔藓,攀爬极为艰难。下降了约五六米,指尖触到井壁一侧似乎有一个横向的缺口。他小心地探身进去,发现是一条狭窄的、仅容人匍匐通过的横向隧洞,风正是从这里面吹出来的。
“下面有路!”他压低声音向上喊道,声音在井壁间产生微弱的回音。
他爬回井口,和沈瑶一起,用尽最后力气,将她一点点挪下井壁,送入横向隧洞的入口。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和艰难,每一次轻微的摩擦声都让两人心惊胆战,生怕被几米上方祭坛上的张明远察觉。
就在沈瑶大半个身子刚进入隧洞,林深也准备跟进时,祭坛上的张明远似乎终于从癫狂中恢复了一丝理智。他停止了嘶吼,黑暗中传来他摸索的声音,紧接着,一道强光手电的光柱猛地亮起,胡乱扫射。
“人呢?林深!你给我出来!”他声音沙哑,充满了暴戾的杀意。光柱扫过空荡荡的祭坛,最终定格在洞开的竖井井口。
“在下面!想跑?”张明远如同厉鬼般扑到井边,光柱直射下来,正好照见正准备缩入横向隧洞的林深的背影。
“抓住他们!”张明远对同样摸黑聚拢过来的手下怒吼,自己也试图爬下井。
林深心头一紧,猛地将沈瑶完全推入隧洞,自己则迅速缩身进去!几乎在同一时间,子弹打在井壁上的噗噗声和跳弹的尖啸声在身后响起!碎石溅到他的脸上,生疼。
“快爬!”林深低吼,在狭窄的隧洞里手脚并用,拼命向前。沈瑶也在前面艰难地挪动。隧洞低矮压抑,只能匍匐前进,速度极慢。身后,张明远和手下爬下井、钻入隧洞的嘈杂声和叫骂声清晰可闻,手电光在曲折的洞壁反射下,如同附骨之蛆,紧追不舍。
这是一场在黑暗地道中的死亡追逐,一方是精疲力尽、伤痕累累的逃亡者,一方是装备精良、陷入疯狂的追兵。距离在一点点拉近。
隧洞并非笔直,时有岔路,但林深只能凭着感觉和那股微弱的风向来选择。有几次差点钻入死胡同,又惊险退回。体力在飞速消耗,绝望再次蔓延。
就在他们几乎要被追上时,前方的沈瑶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猛地向下滑去。林深下意识地伸手抓住她的脚踝,自己也跟着被拖拽向前。
原来,隧洞在这里突然变成了一个陡峭向下的滑道。两人无法控制地沿着湿滑的岩壁飞速下滑,天旋地转。身后的追兵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陡坡,叫骂声和滑落声混杂在一起。
滑落了不知多深,两人重重摔在一堆松软的、厚厚的枯叶和淤泥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林深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他挣扎着爬起,摸索着找到旁边的沈瑶。她似乎摔懵了,但还有意识。
他抬头望去,头顶是那个他们滑下来的黑洞,隐约还能听到上面传来的动静。但这里似乎是一个更大的空间。他摸索着掏出身上最后一个备用火折子,颤抖着点燃。
微弱的火光亮起,照亮了周围。他们身处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溶洞中,脚下是厚厚的腐殖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一种熟悉的、淡淡的硫磺气息?溶洞一侧,有一条地下暗河潺潺流过,河水竟然也是乳白色的和“归墟之眼”所在的白水河同源。
难道他们绕了一圈,又回到了类似的地方?但这里显然不是那个主洞穴。
更令人惊讶的是,在暗河边的石壁上,他们发现了一些明显是近期有人活动留下的痕迹:几个空罐头盒、熄灭已久的篝火灰烬,甚至还有一件丢弃的、破损的粗布外衣。
有人在这里待过,而且时间不会太久。
是“守祠人”?还是其他什么人?
没等他们细想,头顶的洞口传来更大的响动,张明远等人也滑下来了,火光和叫骂声迅速逼近。
“走!”林深拉起沈瑶,沿着暗河向下游方向踉跄跑去。暗河边的路相对好走一些,但两人的体力都已到了极限。
跑出不到百米,前方出现了亮光。不是火光,而是自然的月光,溶洞在这里有一个巨大的出口,外面是茂密的森林和夜空。
出口!他们终于逃出来了!
狂喜瞬间涌上心头,两人用尽最后力气冲向出口。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出溶洞的刹那,林深眼角的余光瞥见,在出口附近一处隐蔽的岩石后,似乎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那人影动作极快,仿佛融入了阴影,但那一瞬间的轮廓。
林深的心脏猛地一缩。那个背影瘦削,矫健,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不安的气息像极了那个在“影窟”入口袭击他们、脸上有疤的神秘杀手。他不是应该死在“归墟之眼”的混乱中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他一直暗中跟随着?或者,这里有“影幢”的另一个接应点?
这个发现让林深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他们逃出了地下绝境,但外面的世界,似乎同样危机四伏。
两人冲出溶洞,重新呼吸到山林间清冷的空气,月光洒在身上,恍如隔世。但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而前方黑暗中,可能还隐藏着更危险的敌人。
他们瘫倒在洞口外的草丛中,精疲力尽,却不敢有丝毫停留。
林深回头望向那黑漆漆的溶洞出口,张明远的身影即将出现。而更远处,那片未知的、被月光笼罩的寂静山林,仿佛一张更大的网,正在缓缓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