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冲突的消息像把冰碴子扔进滚油里,在北境军营炸得噼啪响。可相柳只在晨训时站在高台上扫了一眼,玄色大氅被风扯得猎猎,冰蓝色的眼扫过队列,底下的骚动就像被雪压了似的,瞬间静了。他没多话,只丢了句“防区巡逻加两班,闲言碎语传一句,军法处置”,转身进了帅帐——指尖捏着军报的角,纸边被攥得发皱,眼底的冷光却比往常更沉,像在算一笔必须赢的账。
小夭倒比往常更忙。她揣着刚熬好的驱寒汤,踩着融雪往部族跑,汤壶裹在棉布里,暖得能焐热手心。见了张婶就塞碗汤,听她念叨“西炎商人又来问将军的伤”,就笑着接话:“您别理,他们就是闲的。下次再问,您就说将军正练剑呢,能劈碎三尺冰。”转头又去给冻伤的孩子敷药,指尖沾着药粉,边揉边跟老人唠:“要是见了生面孔瞎打听,您就往军营跑,我给您留着新磨的雪魄花粉,能治咳嗽。”
皓翎王的回信是快马送的,信纸边角沾着雨泥,字里的火气却透过纸背冒出来:“西炎若敢栽赃,孤亲带三万水军北上。”末了又添行小字:“小夭要是想守北境,孤的兵就护着她。”小夭把信读给相柳听时,他正擦着剑,冰蓝光在剑身上晃了晃,只“嗯”了声,却把剑往鞘里送时慢了半分——有皓翎撑着,这盘棋就多了个活子。
可西炎王都的风越来越歪。主战派的奏折堆得能埋了御案,连“相柳通皓翎”的流言都飘到了北境。玱玹却像没听见,只接连发了几道旨意,字里行间全是“稳守”“莫扩大”,没一句实在话。这沉默比骂声还熬人,像块湿雪压在帐篷上,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
这夜没月亮,风卷着雪沫子往人领子里钻,疼得像小刀子。相柳站在了望塔上,手按在剑柄上,指节泛白。底下的军营静得只剩巡夜的梆子声,他却盯着西炎王都的方向,眼都没眨——体内的冰蓝生机跟着心跳轻轻转,竟和脚下的灵脉缠在了一起,远处有丝极淡的灵力波动,正往这边飘,不凶,却熟。
他纵身跳下去,玄色身影掠过雪坡,落地时没溅起半粒雪。背风的山谷里,一个斗篷人影正扶着石头喘气,斗篷上的雪没化,沾得满身白,手冻得通红,正往怀里摸什么。
“谁?”相柳的声音冷得像冰,冰蓝光在指尖晃了晃。
那人猛地回头,斗篷滑下来,露出张又红又肿的脸——是阿念!她的发梢结着冰碴,眼里满是慌,看见相柳时,眼泪先掉了下来,砸在雪地上,化了个小坑。
“相柳将军……”她声音发颤,从怀里掏出块温热的玉符,递过来时手还在抖,“王兄他……他快撑不住了。”
阿念说,西炎的主战派早跟巫祝余孽勾上了,边境冲突是他们演的戏,就想逼玱玹对皓翎动手,或是削相柳的兵权。玱玹手里攥着他们的把柄,却被反过来掐着——有人拿着他早年在辰荣的旧信,逼他让步。“王兄让我跟你说,”她攥着相柳的袖子,指甲都快嵌进去,“他信你,北境绝不能乱!等他腾出手,就来接你们……”
相柳接过玉符,触手温的,上面刻着西炎王室的纹。他看着阿念冻得发紫的唇,突然问:“你跑这么远,不止传信吧?”
阿念的脸更红了,眼泪掉得更凶:“我……我想见小夭姐姐。以前我总跟她闹,现在才知道……我错了。”
相柳把阿念带回军营时,小夭刚熬完最后一炉药,药杵还在石臼里没拿出来。听见帐帘响,她抬头一看,手里的药杵“当啷”掉在地上,药粉撒了一地。“阿念?”她几步冲过去,攥着妹妹的手,摸见满手冰碴,赶紧往自己怀里揣,“你怎么来了?冻成这样!”
阿念扑进她怀里,哭得肩膀直抖,眼泪把小夭的衣襟都打湿了。“姐姐,我以前太傻了,总跟你抢……”她把西炎朝堂的乱、玱玹的难,还有自己怎么偷偷溜出来,全说了。说到最后,她攥着小夭的手,声音软下来:“我现在才懂,你跟相柳将军在一起,才是好的。我不闹了,我就想你们好好的。”
小夭摸着她的头,心里软得发疼。她刚想说话,帐帘又动了——相柳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张刚写好的斥候指令,见她们姐妹俩这样,把纸往案上一放,指了指玉符:“玱玹的信物,必要时能调他的暗卫。”
小夭拿起玉符,指尖蹭过上面的纹,突然笑了。这哪是信物,是玱玹把北境的安稳,把他自己的后路,都托给他们了。她回头看阿念,擦了擦她的眼泪:“你放心,北境有我们,乱不了。你回去跟哥哥说,让他尽管去拼,我们等着他。”
阿念点着头,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塞给小夭:“这是王兄让我带的蜜饯,你以前爱吃的。”
阿念是后半夜走的,相柳派了两个最稳妥的暗卫送她。帐里只剩小夭和相柳,烛花结了个大疙瘩,小夭伸手剪了,火星溅到案上的医书边,她赶紧吹了吹。
“告示拟好了?”她抬头问。
相柳“嗯”了声,把写好的告示递过来。纸上的字刚劲,把边境冲突的疑点一条一条列得清楚,最后写着“北境军只效忠玱玹,敢扰边境者,虽远必诛”。小夭凑过去看,指了指“协同调查”那几个字:“加上‘皓翎可派使臣’,这样更稳妥。”
相柳没说话,拿起笔添了,笔尖顿了顿,又加了句“凡提供线索者,赏五十两银”——他知道,边民们最实在,这样能更快找到证据。
忙完时,天快亮了。帐外的雪还下着,小夭靠在相柳肩上,听着他的心跳,慢慢说:“等这事了了,咱们去清水镇吧。桃树下煮酒,看星星,好不好?”
相柳把她往怀里裹了裹,大氅的暖裹着两人。他低头,看着她发间沾的药粉,指尖轻轻拂掉:“好。你想去哪,我就陪你去哪。”
帐外的风还在吹,雪粒打在帐上“簌簌”响,可帐里的烛火暖得很。两人交握的手,一个凉,一个暖,却攥得很紧。他们知道,前面还有硬仗要打,可只要能一起走,再大的风,再厚的雪,都不怕。
立雪的北境,终会等到同归的那天。而他们的路,才刚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