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威虎厅内的橡胶地板上,小野狼正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命令。
三岁大的靖远和晏霓,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正穿着小小的练功服,像模像样地跟着这位严肃的“狼叔叔” ,进行着远超他们年龄的训练。摸爬滚打,甚至尝试靠着墙倒立,小脸上满是汗水和倔强,竟无一人哭闹。
海辰负手站在厅外看了一会儿,眼神深邃。孩子们的坚韧让他欣慰,但也让他心头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更甚。他走进厅内,沉声道:“上午锻炼体魄,下午需修文心。从明日起,上午训练照旧,下午……千鹤夫人教他们弹钢琴,牧小夏教习民族舞蹈。文武兼修,不可偏废。”
他的安排,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也试图在破碎的家庭关系中,重新建立一丝秩序。
然而,看着靖远那酷似自己的眉眼,另一个孩子的身影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在他脑海——那个他与花妖晴子所生的儿子。对晴子,他心中始终梗着一根刺,她的诡计多端、她的来历不明,都让他无法全然接受。
可孩子……孩子是无辜的。一股难以言喻的愧疚和一丝血缘的牵绊涌上心头。
“王简!”他沉声唤道。 “到!”飞毛腿王简如同鬼魅般迅速出现。 “备车,出去一趟。”
新款的世界顶级轿车,黑色的车身流畅而威严,平稳地行驶在沈阳中街的石板路上,引得行人纷纷侧目。车内,海辰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望着窗外熙攘的市井,眉头微锁,不知在想些什么。王简专注地开着车,一言不发。
轿车很快驶离繁华主街,转入一条清静却戒备森严的街道,最终在一座气派的官宅大门前停下。高墙大院,朱门紧闭,这里是海辰当初安置晴子母子的地方,既给了她们优渥的生活,也像一座精致的牢笼。
王简下车,快步上前扣打门环。 门内传来警卫警惕的声音:“谁?” “总司令到!”王简沉声应答。
大门“吱呀”一声迅速打开,门内的警卫看清门外之人后,吓得一个激灵,慌忙立正敬礼,声音都变了调:“总…总司令!您…您来了!” 眼神中充满了惊愕与惶恐,显然海辰的突然到来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动静惊动了内院。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精致和服、面容妩媚却带着几分怯懦与惊喜的女子快步迎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约莫两岁大的男孩。正是小野晴子。
“将军!您…您真的来了!快!快请进!”晴子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喜悦,她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发髻,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小心翼翼的讨好。
海辰微微颔首,迈步走进院子。他的目光从晴子的脸上,直接落在了她怀里那个孩子身上。孩子很安静,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这个“陌生人”,小脸有些苍白,身子看起来也比同龄孩子瘦小不少。
海辰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心中莫名地一揪。他记得这孩子出生时足足九斤重,哭声洪亮,怎么如今……
来到布置得雅致却难掩冷清的客厅落座,一名看起来老实本分的中年女佣——赵姑姑,赶紧奉上热茶。精致的白瓷盖碗里,茉莉花的清香随着热气袅袅升起。
“将军,这是您最喜欢的大龙珠茉莉花茶,我一直备着呢。”晴子柔声说着,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在铺着软垫的榻上,自己则跪坐在一旁,姿态卑微而柔顺。
海辰端起茶碗,拨了拨浮叶,却没有喝,而是看着那个安静玩着自己手指的孩子,沉声问道:“每个月送来的生活费,应该足够用度。三儿生下来时九斤重,虎头虎脑,怎么现在长得这般瘦小?”
晴子闻言,眼圈微微一红,低下头,声音更轻了:“钱…钱是够用的,从未短缺。只是……只是我心情总是不好,郁郁寡欢,或许影响了奶水。
而且……而且也不敢常带他出去玩耍,怕……怕被人指指点点,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她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委屈和辛酸。
“指指点点?谁这么大胆?”海辰的声音瞬间冷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他的人,即便他不常来,也容不得外人欺辱!
晴子连忙摇头:“没…没谁,就是些闲言碎语罢了……将军您别动气。”她似乎不想深究这个话题,转而殷切地看向海辰,“将军,您难得来一次,我让赵姑姑去准备几个您爱吃的下酒菜,您……您今晚能留下来吗?”她的眼中充满了希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泪光,温柔似水,却又带着卑微的乞求。
海辰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目光再次投向孩子:“孩子到现在,还没个正式的名字吧?”
晴子眼神一暗,摇了摇头:“没有,一直等着将军您赐名呢。”
海辰看着孩子那瘦弱却依稀能看到自己轮廓的小脸,沉吟片刻,道:“就叫‘三河’吧。”
这个名字,不如“靖远”那般寓意宏大深远,略显平淡,却也是他此刻能想到的、带着一丝地域印记(或许暗指某种包容或坚韧)的称呼。
晴子却像是得到了莫大的恩赐,脸上立刻绽放出惊喜的笑容,连忙对着孩子说:“三河,好孩子,快,谢谢欧多桑(父亲)!这名字真好听!”
海辰纠正道:“叫爹。”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宣示,“这孩子长得像我,是我夜海辰的儿子,是中国的龙种,以后要说中国话,按中国的规矩来。”
小三河似乎听懂了,或许是血脉天性,他竟真的乖巧地、摇摇晃晃地扑向海辰,张开小手,软糯地叫了一声:“爹……”
这一声“爹”,让海辰坚硬的心房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伸出大手,有些笨拙地将瘦小的儿子抱了起来。孩子很轻,身上带着奶香和药草混合的气息。
当晚,海辰终究还是留下来用了晚饭。饭桌上,晴子极尽温柔体贴,不断为他布菜斟酒。小三河也异常乖巧,坐在特制的高脚椅上,自己拿着小勺子吃饭,不哭不闹。一顿饭,气氛竟是难得的平静与温馨,仿佛外面所有的纷争、猜疑、痛苦都被暂时隔绝在这座宅院之外。
然而,饭后,当晴子再次用那双含泪的美目恳求他留下过夜时,海辰还是坚定地拒绝了。
“军务繁忙,不便久留。”他起身,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硬,只是看着仰头望着他的小三河时,眼神缓和了一瞬,“你好生照顾三河,缺什么,直接让警卫通知王简。”
他大步向外走去,没有回头。
晴子抱着孩子,一直送到大门口,看着汽车发动,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对着车窗哽咽地喊道:“将军!您常来啊!我和三河……等着您下次过来!”
汽车缓缓驶离,将那座承载着复杂情感与卑微希望的官宅,以及门前那对母子孤寂的身影,渐渐抛在了沉沉的夜色里。车内的海辰,闭上眼,揉了揉眉心,无人能看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