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那扇巨大的圆形合金门，带着沉重的轰鸣声，缓缓合拢。
咔。
最后的缝隙被封闭，将外界仓库里那点惨白的光线彻底隔绝。
绝对的黑暗。
绝对的死寂。
顾凡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体内的气血之力如同奔涌的江河，在经脉中蓄势待发，一层无形的护体气劲覆盖全身。
这里的空气比地下一层更加阴冷，带着一股浓重的，泥土与植物腐烂后特有的腥气。
就像一座被封闭了数百年的古墓。
啪嗒。
一声轻响。
头顶正上方，一盏灯突兀地亮了起来。
光线不强，是那种和地下一层类似的惨白色，刚好照亮他脚下三米见方的区域。
紧接着。
啪嗒。
前方十米处，第二盏灯亮起。
啪嗒。
再前方十米，第三盏。
一盏接一盏的灯，以一种固定的节奏，自动向前延伸，在无尽的黑暗中，铺就出一条通往未知的狭长光带。
一条笔直的，由合金铺成的通道，出现在顾凡面前。
顾凡站在原地，没有立刻迈步。
这场景，太诡异了。
自动感应灯？
三百多年前的黑科技？
外面镇妖司的战士们连骨头都快风化了，这里的电力系统居然还在正常运转。
这用的什么能源？可控核聚变？还是传说中的灵能动力？
这个被灭门的组织，技术水平高得有点离谱。
顾凡沿着光带向前走去。
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哒…哒…哒…
他走得很慢，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蜕凡境的力量让他能清晰地捕捉到空气中每一粒尘埃的流动。
通道两侧是光滑的黑色金属墙壁，严丝合缝，看不到一扇门，也看不到任何岔路。
这里就像一条通往地狱的单行道。
大概走了一百多米，前方依旧是不断亮起的灯和无尽的黑暗。
就在这时。
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属于他脚步声的杂音，顺着通道从远处传来。
顾凡的脚步，瞬间停住。
全身的肌肉刹那间绷紧，蓄积的气血之力几乎要破体而出。
他听到了。
那不是幻觉。
是声音。
是人的声音！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这怎么可能！
这个地方，怎么可能还有活人！
外面的广场上，是堆积如山的骸骨，人类和妖兽的尸体混杂在一起，那场战争的惨烈程度超乎想象。
他判断，镇妖司总部被攻破，全员战死。这个“未来世界”无人生还。
可现在，这最深处的地下二层，居然传来了人的声音？
是当年的幸存者？躲在这里苟延残喘了三百多年？
开什么国际玩笑。
就算是蜕凡境武者，也只能活一百五十岁。
难道是比蜕凡境更强的存在？
还是说…根本就不是人？
三百多次的死亡经验在脑海中疯狂预警。
顾凡没有后退，也没有冒失地冲过去。
他将全身的气血之力尽数收敛回体内，整个人瞬间从一个奔腾的能量源，变成了一块路边的顽石。
这是他在无数次生死之间磨练出的技巧，收敛气息，伪装成死物。
他贴着冰冷的墙壁，一步一步，无声无息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挪动。
每一步都落得极轻，落地时脚尖先着地，再缓缓过渡到整个脚掌，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他变成了一个潜行于黑暗中的幽灵。
随着距离拉近，那个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不是交谈，也不是惨叫或嘶吼。
那是一个非常平静，甚至有些单调的男声，不带任何感情起伏，正在不疾不徐地讲述着什么。
“……凝神静气，意守丹田。”
“感天地之一息，化体内之烘炉……”
顾凡的动作僵住了。
这声音……这内容……
《新兵气血导引法》！
居然是在讲解《新兵气血导引法》的入门心法！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个神秘人，在被废弃了三百多年的镇妖司基地最深处，给鬼魂上新人培训课？
荒谬！
彻头彻尾的荒谬感，让顾凡心中的警惕提到了最高。
他继续向前潜行了约五十米，一个拐角出现在前方。
声音，就是从拐角后传来的。
顾凡停在墙角，侧耳倾听。
“一共九个动作。”
“从第一式‘烘炉桩’到第九式‘龙抬头’。”
那个毫无波动的声音，依旧在不紧不慢地念着。
内容和他得到的那本功法秘籍上的描述，一字不差。
顾凡深吸一口气，将心跳压制到最低。
他缓缓地，将头探出拐角。
预想中的神秘强者，或者恐怖的未知怪物，都没有出现。
拐角后，是一个稍微宽敞一点的厅堂。
厅堂的中央空空如也，只有四面墙壁上，挂着几个黑色的，巴掌大小的方形装置。
那个平静的男声，正是从这些装置里传出来的。
音响。
或者说，是公共广播系统。
顾凡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搞了半天，是自己吓自己。
他就说，怎么可能还有活人。
原来只是个还在工作的广播系统。
一股劫后余生的脱力感涌来，他甚至想笑出声。
三百多次死亡经验，居然被一个破音响给吓得半死，说出去都丢人。
等等。
不对！
一股比刚才发现“活人”时更加强烈的寒意，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一个音响，当然不可怕。
可怕的是，为什么这个音响，现在还会响？
是谁在广播？
一个录音？
可这声音清晰无比，没有任何电流杂音，不像是循环播放了三百年的老旧录音带。
就算是数字音频，能源从哪来？系统为什么还在运行？
难道说……
顾凡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那个正在发声的黑色音响。
一个让他遍体生寒的念头，浮现在脑海里。
这不是录音。
或者说，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循环播放。
这是一个被设定好的程序。
一个在特定条件下，或者一直在……运行的教学程序。
一个空无一人，尸骸遍地的基地里，只有冰冷的广播系统，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向着空无一物的空气，教授着最基础的修炼法门。
这幅景象，比直接撞见一头择人而噬的妖兽，要诡异一万倍！
就在他思绪狂涌之际，那个平静的声音，还在继续。
“第一式，烘炉桩的起手式。”
“双脚开立，与肩同宽，膝盖微屈，双手在小腹前环抱，十指相对。”
那毫无情感的声音，回荡在死寂的地下通道里，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谲。
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老师，就站在他身边，对着他，一字一句地耐心讲解。
顾凡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个广播，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