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沼泽秘
第五章：食人妖花
清瘴护灵符熄灭的瞬间，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随即，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灰绿色瘴气，如同拥有生命的实体，带着刺鼻的腥甜与腐朽的气息，疯狂地涌入鼻腔、钻入毛孔。天琦只觉得头脑“嗡”的一声，强烈的眩晕感如同铁锤砸中眉心，眼前景象瞬间扭曲、旋转，耳边响起无数细碎而疯狂的呓语。
“运转心法！屏住呼吸！”
飘雪清冷急促的声音如同冰锥刺破混沌，传入天琦几乎要被幻听淹没的识海。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意识获得刹那清明，《冰心诀》与灵族血脉本能地全力运转，一股微弱的清凉之意从丹田升起，勉强抵御着瘴气的侵蚀。
他艰难地抬头，看向肩头的皓影。皓影的日月异瞳光芒大盛，银白与金黄的光晕如同两盏小灯，在浓稠的瘴气中撑开一小片相对清晰的视野，但它魂体构成的边缘也开始微微波动，显然抵抗这直接的神魂冲击并不轻松。
最令人担忧的是背负在身后的紫璃。昏迷中的它无法主动运功抵抗，瘴气无情地侵蚀着它本就微弱的生机，呼吸变得更加急促而困难，伤口处被飘雪暂时封印的腐蚀性能量，似乎也因外界环境的恶化而隐隐躁动。
“必须...尽快找到清心草！”天琦的声音因屏息而显得沉闷，每一步都如同在粘稠的胶水中跋涉。失去灵符庇护，不仅仅是瘴气的威胁，那些潜伏在沼泽中的猎手，恐怕也会更加肆无忌惮。
“跟我来！那股纯净的生命气息就在前面，不远了！”皓影指引着方向，它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前方那片能量紊乱、生长着诡异紫光蘑菇的区域，此刻仿佛成了唯一的希望之地。
然而，希望之路往往布满荆棘。
就在他们艰难地穿越一片相对干燥的、布满裸露树根的隆起地带时，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
灰绿色的瘴气在这里似乎被某种力量驱散了些许，视野变得相对开阔。但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花海”。
那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色彩艳丽到极致的巨大花朵。它们的花瓣呈现出彩虹般流转的色泽，从妖异的紫红到刺眼的亮黄，再到魅惑的幽蓝，层层叠叠，如同最华美的锦缎铺满了整个谷地。花朵中心，是如同深渊般的漆黑，隐约可见其中颤动的、带着粘液的蕊柱。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混合着蜜糖与腐肉的甜腻香气，扑面而来，甚至暂时压过了沼泽的腥臭。
这片花海美丽得诡异，寂静得可怕。没有虫鸣，没有鸟叫，甚至连风声在这里都消失了，只有那些巨大的、艳丽的花朵在无声地摇曳，仿佛在跳着一支献给死亡的舞蹈。
“食人妖花...”飘雪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而且是‘迷幻彩虹’变种，它们的香气和花粉能制造极其逼真的幻境，诱捕猎物。根系能分泌强酸和麻痹毒素...不能靠近！”
天琦停下脚步，胸口因短暂的屏息而剧烈起伏。他看着这片拦在必经之路上的死亡花海，又感受了一下背后紫璃越来越微弱的气息，以及自身在瘴气中飞速消耗的心神与灵力，一股焦灼如同火焰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皓影，清心草...在花海后面？”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皓影的异瞳紧盯着花海深处，光芒闪烁不定，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是的...那股纯净的生命波动，源头就在花海对面，距离不超过一里！但是...这片花海的能量场太强了，我的视线无法完全穿透，里面...有东西。”
一里！如此近的距离，却如同天堑！
绕行？天琦目光扫向两侧，一侧是深不见底的黑色泥潭，咕嘟咕嘟地冒着毒泡；另一侧是密集的、长满倒刺的荆棘灌木，其中隐约传来令人心悸的嘶嘶声。无论哪一边，看起来都不比直接穿越花海安全，而且势必会耗费数倍的时间。
紫璃等不了，他们自己也等不了！
天琦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艳丽而寂静的花海，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飘雪，”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能暂时冰封出一条通路吗？不需要太久，只要够我们冲过去就行！”
飘雪闻言，深深看了一眼天琦，又看了看他背上命悬一线的紫璃。她没有问“如果不行怎么办”，也没有质疑这个决定有多么冒险。她只是轻轻颔首，冰蓝色的眼眸中，所有的犹豫与疲惫都被一种极致的冷静所取代。
“我需要时间准备，也需要你们为我护法，抵御幻象侵袭。”她说着，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在花海边缘盘膝坐下，双手开始结出一个极其复杂、蕴含着至寒道韵的法印。
随着法印的凝结，周围的温度开始急剧下降。飘雪乌黑的长发末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细小的冰晶，她周身的空气发出细微的“咔咔”声，那是水汽被瞬间冻结的声响。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凛冽、纯粹的寒意，以她为中心，开始向四周弥漫。
天琦立即将紫璃轻轻放在飘雪身后相对安全的位置，自己则手持流光剑，与皓影一左一右，护卫在飘雪身前。他知道，施展这种大范围的极致冰封，飘雪必须全神贯注，不能受到任何干扰。
几乎在飘雪开始凝聚力量的瞬间，那片寂静的花海仿佛被激怒了！
浓郁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陡然增强了数倍，如同无形的浪潮向他们涌来。与此同时，那些艳丽的花朵剧烈地摇曳起来，花心深处漆黑的蕊柱猛地喷射出大量五彩斑斓的花粉，这些花粉在空气中迅速弥漫，折射出迷离的光晕。
幻象，开始了。
天琦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他仿佛回到了灵犀宗，看到了师尊凌云真人正微笑着向他招手，看到了众多同门在演武场上切磋，一切祥和而美好...但下一刻，画面崩碎，化为冲天的火光与遍地的尸骸，师尊满身鲜血地抓住他的衣襟，质问他为何还不报仇...
“假的！都是假的！”天琦怒吼，《冰心诀》运转到极致，神识如同被冰水浇淋，强行维持着清醒。但那些幻象如同附骨之疽，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神，诱使他沉沦。
另一边的皓影，异瞳中光芒狂闪，它看到的则是太古时期太虚兽一族的辉煌与陨落，看到了族中长辈的期许与遗恨...它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太虚幻梦之力自发护体，将那些试图侵入识海的幻象力量搅碎、排开。
然而，最可怕的攻击并非幻象。
嗤嗤嗤——！
无数条隐藏在花朵下方、颜色与泥土无异的藤蔓，如同毒蛇般激射而出！这些藤蔓上布满了细密的、如同牙齿般的倒刺，顶端裂开，露出吸盘状的口器，分泌着墨绿色的酸液，从四面八方袭向正在施法的飘雪！
“休想！”
天琦剑光暴涨，流光剑化作一道琉璃色的光轮，护在飘雪身前。剑刃与藤蔓碰撞，发出金铁交击之声，这些藤蔓竟然坚韧无比！虽然被斩断，但断口处立刻喷溅出具有强烈腐蚀性的汁液，落在地上滋滋作响。
皓影则全力施展幻术，在飘雪周围制造出层层叠叠的幻影，迷惑藤蔓的攻击。不少藤蔓刺穿了幻影，却扑了个空。但藤蔓的数量实在太多，它们仿佛无穷无尽，从花海的每一个角落涌出，前赴后继。
天琦的手臂很快被酸液灼伤，传来钻心的疼痛。皓影的魂体也因为连续高强度的施法而显得有些黯淡。但他们一步未退，死死地守在飘雪身前。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飘雪，对周遭的一切仿佛毫无所觉。她的心神已经完全沉浸在冰系法则的深处。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却亮得惊人，如同万载寒冰的核心。
她结印的双手缓慢而稳定，每一个动作都牵引着周围天地间的至寒之力。以她为中心，地面开始迅速覆盖上厚厚的白霜，并且这白霜正如同活物般，向着前方的花海蔓延！
花海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攻击变得更加疯狂。更多的藤蔓，甚至有一些体型较小、能够移动的妖花，都如同潮水般涌来。甜腻的香气几乎凝成实质，五彩的花粉将天空都渲染得光怪陆离。
天琦和皓影的压力骤增，防线开始不断收缩，几乎要退到飘雪身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飘雪猛然睁开了双眼！
她的眼中，已看不到丝毫属于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片亘古不变的、绝对零度的冰封之境！
“九天霜雪，冰封...千里！”
她清叱一声，双手向前猛地一推！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仿佛时空都被冻结的、令人心悸的寂静。
一股无法形容的极致寒气，如同无形的白色光环，以她双手为中心，轰然爆发，向前方席卷而去！
寒气所过之处，万物静止！
汹涌而来的藤蔓在接触到寒气光环的瞬间，凝固在半空，保持着攻击的姿态，然后覆盖上厚厚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玄冰；那些摇曳生姿的艳丽花朵，刹那间失去了所有色彩，化为一座座晶莹剔透的冰雕，花瓣上还保留着最后一刻的妖娆弧度；弥漫在空中的五彩花粉，被冻结成细小的冰晶，如同钻石尘屑，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仅仅一个呼吸的时间，前方近百丈范围内的花海，化为了一片死寂的、瑰丽而恐怖的冰雕丛林！一条由无数被冰封的妖花和藤蔓构成的、宽度仅容两人通过的狭窄通道，赫然出现在眼前！
通道的尽头，隐约可见一片不同于周围艳丽色彩的、充满生机的翠绿！
“走！”飘雪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说完这两个字，她身体一软，向前倒去。
天琦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触手之处一片冰凉，她的身体轻得仿佛没有重量，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为了开辟这条通路，她显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很可能是动用了某种损伤本源的禁忌之术。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感伤。
天琦一把将昏迷的飘雪背在身前，再用藤蔓将依旧昏迷的紫璃牢牢固定在身后，对着状态同样不佳的皓影低喝一声：“跟上！”
随即，他爆发出此刻所能动用的全部力量，如同离弦之箭，冲入了那条由极致寒气开辟出的、危机四伏的冰封通道！
脚下是被冻结得坚硬如铁的藤蔓与泥土，两侧是保持着各种狰狞姿态的冰封妖花。通道内寒气刺骨，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冻结。天琦能感觉到，两侧冰雕中蕴含的恐怖寒力正在缓慢消散，这条通道并非永久，随时可能崩塌，届时两侧未被完全冰封的妖花将会瞬间复苏！
他不敢有丝毫停留，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冲向通道尽头那片象征着希望的翠绿！
五十丈、三十丈、十丈...
就在他即将冲出通道的瞬间，异变陡生！
通道右侧，一株最为巨大、花色呈现暗金与血红交织的妖花王，其表层的冰壳突然发出“咔嚓”一声脆响，一道裂痕迅速蔓延！一条仅被冰封了表层的、格外粗壮的暗金色藤蔓，如同垂死挣扎的巨蟒，带着崩碎的冰屑，猛地向天琦抽来！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避无可避！
天琦瞳孔骤缩，他双手都用于背负同伴，根本无法格挡！而皓影距离稍远，救援不及！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刹那——
“吼！！！”
一声虽然虚弱、却依旧带着太古魔豹威严的低吼，从天琦背后响起！
是紫璃！它在极度危机的刺激下，竟然短暂苏醒了一瞬！暗紫色的魔焰本能地从它体表腾起，虽然微弱，却精准地迎上了那条抽来的暗金藤蔓！
轰！
魔焰与藤蔓碰撞，发出沉闷的爆响。藤蔓被炸得偏离了方向，擦着天琦的耳边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而紫璃也因此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头颅再次无力地垂下，气息比之前更加微弱。
但这短暂的交锋，为天琦争取到了宝贵的一瞬！
他脚下猛地发力，如同炮弹般冲出了冰封通道的尽头，重重地摔落在坚实而充满生机的草地上！
几乎在他落地的同时，身后传来连绵不绝的“咔嚓”声，整条冰封通道开始寸寸碎裂、崩塌，无数被冰封的妖花和藤蔓重新恢复了活动能力，发出愤怒的嘶鸣，但它们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无法越过通道尽头的边界。
安全了...暂时。
天琦瘫倒在柔软的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贪婪地呼吸着此地纯净的、带着淡淡草木清香的空气。这里的瘴气极其稀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身前昏迷的飘雪和背后再次陷入深度昏迷的紫璃，自己也几乎虚脱。
皓影落在他身边，异瞳望向四周，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一丝欣喜：“我们找到了...清心草！”
天琦抬头望去，只见他们此刻正身处一小片被食人妖花海包围着的、如同世外桃源般的净土。脚下是柔软茂盛的草地，而草地上，生长着一片片叶子如兰、约三寸长短、茎秆上有着清晰银丝纹路的奇异小草，正散发着令人心神宁静的纯净气息。
正是他们苦苦寻找的清心草！
希望，终于在绝境中，撕开了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