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沼泽秘
第二十二章：咫尺天涯
眼前的空间重叠景象，如同一个疯狂神只将截然不同的噩梦粗暴地揉捏在同一处。燃烧的幽紫魔焰在波光粼粼的水泽中诡异地跳跃升腾，清澈见底、散发着诱人生命气息的水流却无声地漫过焦黑枯死的林木枝干。光与影、水与火、生机与死寂，这些本应泾渭分明的概念，在此地被蛮横地绞碎、融合，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智错乱、灵魂战栗的诡异波动。
两人两兽停滞在这片混沌区域的边缘，仿佛直面着宇宙规则崩坏后的一角。那股从重叠区域散发出的、紊乱到极致的能量潮汐，如同无数只无形的手，撕扯着他们的护体灵光，试图将他们拖入那无法理解的混乱之中。
皓影的日月异瞳以前所未有的频率闪烁着，银色魂体剧烈波动，它在全力解析着前方那片区域的能量结构和空间规则。即便它身为太虚兽，天生与虚实界限亲和，面对如此复杂且充满恶意的空间重叠，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它就像一个最顶级的数学家，在面对一道由疯子出的、违背所有公理的题目。
“无法直接通过！”良久，皓影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凝重在众人心中响起，“这片重叠区域的核心，空间规则是彻底崩溃且自相矛盾的。强行闯入，后果不堪设想，可能会被撕碎，也可能被随机抛入某个未知的时空碎片。”
天琦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那片光怪陆离的区域：“绕过去呢？”
“很难。”皓影的异瞳扫向左右，“这片重叠区域的范围很大，而且其边缘极不稳定，充满了细微的、移动的空间褶皱。我们之前遇到的那种‘错位’在这里是常态，甚至更糟。我感知到，这片区域的‘背景空间’本身，就像一张被反复折叠、揉搓过的纸，布满了肉眼看不见的‘折痕’。”
仿佛是为了印证皓影的判断，就在它话音刚落的瞬间，异变骤生！
并非来自前方的重叠区，而是来自他们脚下，来自这片看似相对“平静”的边缘地带！
走在最前方探路的天琦，正根据皓影的指引，小心翼翼地向左侧移动，试图寻找可能的绕行路径。他刚刚踏上一块看起来与其他地方无异、略微凸起的黑色硬土。
就在他脚掌落地的刹那——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甚至没有任何能量爆发的征兆。
但天琦眼前的景象，却发生了天翻地覆、令人匪夷所思的变化！
他明明记得，飘雪就在他身后右侧不到三步远的地方，紫璃那庞大的身躯在他左后方约五步处警戒，皓影悬浮在他头顶上方丈许之地。
然而，就在这一步踏实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右侧三步外的飘雪，身影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猛地一阵剧烈的、非自然的扭曲、拉伸！
不是移动，不是后退，而是一种……空间本身被极限拉长所导致的视觉现象！
仅仅千分之一个刹那！飘雪那清冷绝尘的身影，从他身侧“呼”地一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跨越了维度的大手，猛地“拽”向了远方！原本三步的距离，在视觉上被疯狂地拉长、延伸，瞬间化作了数百丈，甚至更远！她的身影在那一刻变得极其渺小、模糊，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扭曲的毛玻璃，只能看到一个依稀的、冰蓝色的光点，在无尽的灰暗与扭曲的景物背景中一闪而逝，随即被更浓的迷雾和空间涟漪吞没！
“飘雪！！”
天琦瞳孔骤缩成针尖大小，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他失声惊呼，声音却仿佛被这诡异的空间吞噬了大半，显得沉闷而无力。他下意识地就要催动全身灵力，不顾一切地冲向飘雪消失的方向。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左侧后方也传来了紫璃惊怒交加的狂暴咆哮！
“吼——！！！”
天琦猛地转头，看到的景象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紫璃那庞大如山的身影，同样遭遇了可怕的空间折叠！它原本所在的位置，空间如同被折叠的纸张，产生了一道肉眼可见的、垂直的、闪烁着混乱光斑的“折痕”！紫璃的身影就在那道“折痕”的另一侧，它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正怒吼着试图向前扑出，但它那蕴含着崩山巨力的扑击，在接触到那道空间“折痕”时，仿佛撞在了一堵无形但绝对无法逾越的墙壁上，庞大的身躯被硬生生阻滞，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而微微后挫！
紧接着，那道垂直的“折痕”如同拉开的帷幕，又像是大地本身裂开了一道深渊，带着紫璃那愤怒而略显惊惶的身影，向着与飘雪消失方向截然不同的侧后方，急速“滑”去！速度之快，远超任何身法！同样是眨眼之间，紫璃那燃烧着紫焱的庞大身躯，就变成了远方视野尽头一个微小的、跳跃的紫色光点，随即也被翻滚的瘴气和空间乱流淹没。
“紫璃！”
天琦的心沉到了谷底，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了他的神魂。他猛地抬头看向上方。
“皓影！”
他看到了更加令他心悸的一幕。
皓影所在的空域，仿佛变成了一个被无形之力肆意蹂躏的区域。空间不再是平滑的连续体，而是出现了多重的、不断生灭的“褶皱”和“断层”。皓影那银色的魂体，如同狂风中挣扎的烛火，在这些骤然出现又消失的空间褶皱间艰难地闪烁、规避。
它试图向天琦靠拢，但一道突然横亘在它与天琦之间的、如同透明琉璃般折射着错乱光影的空间断层，无情地隔绝了它的路径。它试图施展太虚幻梦之力稳定周遭空间，但那混乱的规则使得它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效果微乎其微。
“天琦！稳住！这是大规模的空间折叠爆发！不要乱动！”皓影焦急的声音在天琦心中响起，但伴随着强烈的干扰杂音，仿佛信号不良。
下一刻，天琦眼睁睁地看着，皓影所在的那一小片空域，仿佛被整个“切割”了下来，然后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猛地“推”向了斜上方的迷雾深处！那片空域中的景物（几缕瘴气，一些扭曲的光线）连同皓影小小的银色魂体，一起瞬间远去，缩小，消失不见！
兔起鹘落，弹指之间！
原本紧密相依、互为犄角的两人两兽，就在这毫无征兆的空间折叠爆发中，被强行分割，抛向了四个看似截然不同的方向！
飘雪，被拉向远方，不知所踪。
紫璃，被滑向侧后，气息隔绝。
皓影，被推向上方，没入迷雾。
原地，只剩下天琦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块凸起的黑色硬土上，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再次降临，甚至比之前更加彻底，因为连同伴的呼吸声都消失了。只有他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喘息，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感，如同冰冷的沼泽污水，瞬间淹没了他的身心。
“飘雪……皓影……紫璃……”
他喃喃念着伙伴的名字，握着“流光”剑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他强忍着立刻四处狂奔寻找的冲动，因为他知道，在这片规则混乱的无回沼泽，盲目行动的结果，很可能不是找到同伴，而是让自己也彻底迷失，甚至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起皓影最后的警告——“不要乱动！”
他站在原地，如同扎根的松柏，全力运转《万象归源诀》和《冰心诀》，将躁动不安的心神强行压下。灵台恢复一丝清明后，他立刻尝试通过灵契感应皓影，通过神魂联系感知飘雪，甚至试图捕捉紫璃那灼热而狂暴的气息。
然而，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模糊、混乱、断断续续的杂音。
与皓影的灵契连接还在，但变得极其微弱，仿佛隔了千山万水，而且信号时断时续，只能勉强感知到皓影似乎没有立刻的生命危险，但状态不稳定，无法传递清晰的信息和位置。
与飘雪之间那种微妙的神魂联系，也变得若有若无，如同风中残烛，只能隐约感觉到她似乎也处于一种极力稳定自身的状态，具体方位完全无法判断。
而对紫璃的感应最为糟糕，那灼热的气息仿佛被彻底隔绝，只能感受到一片虚无的死寂。
咫尺天涯！
这四个字，此刻有了最残酷、最真实的诠释。伙伴们可能就在某个看似很近的“折叠”之后，但在扭曲的空间规则下，这点距离却堪比星海之遥！
天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慌与焦灼。他知道，现在不是绝望的时候。他必须相信他的伙伴们，相信飘雪的冷静与实力，相信皓影的智慧与能力，相信紫璃的强韧与凶悍。他们每一个人，都拥有在绝境中生存下来的资本。
而他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是活下去，是稳住自身，然后，想办法重新建立联系，找到汇合的机会。
他仔细感受着脚下这块看似“安全”的黑色硬土，皓影之前就是指引他踏足这里。或许，这块地方是这片爆发区中一个相对稳定的“点”？
他不敢移动，开始极尽所能地扩张自己的感知，如同一个落入深海的人，拼命寻找着可能存在的灯塔或绳索。
时间，在这片被空间折叠撕裂的区域，仿佛也失去了匀速流淌的意义，变得粘稠而难熬。
孤独、等待、以及那弥漫在周围每一寸空气里的、冰冷而混乱的空间规则，构成了天琦此刻面临的，比任何有形怪物都更加可怕的试炼。
他不知道伙伴们正在经历什么，他只能在这片令人绝望的“咫尺天涯”之中，坚守着最后的希望，等待着破局的契机，或者……最终的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