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掉它。”
顾怀远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在这片由光与暗、起源与终结构成的“抉择之厅”中轰然炸响，带着一种斩断万古枷锁的决绝，在琉璃色的殿堂中激起层层无形的涟漪。
没有犹豫，没有彷徨。在知晓了“调律师”那残酷而既定的宿命，在明白了母亲林静云牺牲的真相后，他心中对这条被安排好的“路”便只剩下最彻底的否定。与其踏上那条看似悲壮、实则早已注定失败的舞台，不如赌上一切，砸碎这提线的枷锁，哪怕前方是彻底的虚无，也好过做那戏台上的傀儡！
那枚残破钥匙的意念沉默了。光与暗两侧的纯白光球与绝对黑暗似乎也受到了触动，流转的速度微微凝滞。整个殿堂仿佛都在屏息，等待着这逆天之举的后果。
沈青上前一步，与顾怀远并肩而立，光铸的手轻轻握住了他因用力而骨节发白的手。没有言语，但那坚定同步的气息，已然表明了她的态度——无论他选择哪条路，她都将同行。变量，本就是为打破常规而生。
“确定吗？”钥匙的意念再次响起，不再有悲凉，只剩下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此钥一毁，与‘观测者’、‘编织者’乃至其背后可能存在之‘存在’的最后一层脆弱‘契约’，便将彻底焚毁。再无转圜之余地，唯有一路……血战至终，或……万物同寂。”
“确定。”顾怀远斩钉截铁。他抬起左手，掌心那枚“方舟核心密钥”的印记灼热发烫，与殿堂中央那巨大的残破钥匙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他感觉到，要毁掉这把“宿命之钥”，需要“调律师”传承者的身份，也需要……与之同源的力量作为引信。
“我来。”沈青松开了他的手，走到那巨大钥匙的正前方。她周身金色与暗红纹路光芒大盛，新生的、融合了“变量”本质与方舟意志的力量开始升腾。她不是“调律师”传承者，但她身为“变量”，是与这宿命枷锁最直接对立的“异数”，她的力量，或许能成为点燃这最终叛逆之火的……最佳燃料！
“以‘变量’之名，否定这既定的终局！”沈青清叱一声，双手虚抬，磅礴的力量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混合着金色生机与暗红诅咒残留的奇异光束，如同审判之矛，悍然射向了那枚残破钥匙最核心的一道、仿佛连接着无尽虚空彼岸的……规则裂痕！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就在沈青的力量触及那裂痕的刹那——
嗡……！！！
一声仿佛源自宇宙诞生之初、又似终结之末的宏大悲鸣，猛地从钥匙内部迸发出来，瞬间席卷了整个“抉择之厅”，甚至穿透了这琉璃色的空间，向着外界的“往昔之海”，向着更遥远的、被“观测者”与“编织者”力量笼罩的星域，轰然扩散！
那枚承载了不知多少轮回、见证了无数调律师悲壮命运的残破钥匙，在顾怀远和沈青的注视下，从那道裂痕开始，如同被点燃的枯木，寸寸碎裂，化作无数流淌着哀伤与解脱光芒的琉璃色尘埃！
这些尘埃并未消散，而是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围绕着光与暗的中心，疯狂旋转、舞动，最终化作一道冲天的琉璃色光柱，贯穿了整个殿堂的穹顶（如果存在的话），不知射向了何方！
与此同时，殿堂左侧那代表“起源”的纯白光球，与右侧那代表“终结”的绝对黑暗，仿佛失去了平衡的支点，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膨胀与收缩！整个“抉择之厅”的空间结构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琉璃色的光芒变得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崩溃！
“契约……已断……”钥匙那残存的意念发出了最后一声仿佛叹息般的波动，随即彻底消散，归于虚无。
成功了！他们真的毁掉了这把宿命之钥！
然而，还来不及感受这叛逆成功的复杂心绪，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冰冷、更加……愤怒的意志，如同被惊动的宇宙本身，猛地从无尽的虚空深处降临！
那不是“观测者”的秩序锁定，也不是“编织者”的叙事覆盖，而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绝对、仿佛代表着某种“底层协议”被强行撕毁后的……天道震怒！
咔嚓——！
“抉择之厅”的琉璃色穹顶，出现了第一道巨大的裂痕！外界的灰色混沌如同决堤的洪水，开始疯狂涌入！
“走！”顾怀远一把拉住因力量消耗过大而气息微乱的沈青，毫不犹豫地冲向与他们一同被卷入此地的沉寂方舟！
方舟在剧烈的空间震荡中亮起最后的光芒，引擎在顾怀远的强行催动下发出垂死的咆哮，载着两人，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险之又险地在那不断崩塌的琉璃色殿堂彻底湮灭之前，猛地冲了出去！
身后，是规则结构彻底崩溃、光与暗失去平衡后引发的、席卷一切的毁灭性能量风暴！
方舟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剧烈颠簸，护盾明灭不定，刚刚补充了一丝的能源再次飞速消耗。
“导航系统失效！空间坐标紊乱！”沈青快速汇报着糟糕的情况，双手死死稳住操控杆，“我们被抛出来了！但不知道被抛到了哪里！”
顾怀远透过剧烈抖动的观察窗向外望去，只见外界不再是“往昔之海”的灰色，也不是正常的宇宙星空，而是一片……色彩斑斓、却又充满了毁灭性能量湍流的……规则乱流带！
这里仿佛是宇宙的伤疤，是不同规则维度碰撞、撕裂后形成的危险区域。远处可以看到扭曲的星系光影，近处则是狂暴的空间裂缝和能量漩涡！
他们毁掉钥匙的行为，显然引发了远超想象的连锁反应！
“检测到多股高维能量反应正在快速接近！”沈青的脸色一变，“是‘观测者’和‘编织者’！它们……好像彻底暴怒了！”
果然，在方舟传感器所能捕捉的极限范围边缘，数个幽蓝的光点（观测者舰队）和一片正在迅速渲染现实色彩的“叙事领域”（编织者力量）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破开规则乱流，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直扑而来！
与之前的“执行指令”或“收录叙事”不同，这一次，它们散发出的，是毫不掩饰的、旨在彻底抹除的冰冷杀意！
撕毁契约，触碰逆鳞，它们不再将沈青视为“高价值变量”，而是必须立刻清除的……错误与病毒！
“能源不足百分之五！无法进行有效规避或对抗！”沈青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刚刚毁掉钥匙已是倾尽全力，面对这紧随而至的、来自两大高维存在的含怒追杀，他们几乎陷入了必死之局！
顾怀远看着屏幕上那不断逼近的死亡之光，又看了一眼身旁虽面露决绝却难掩疲惫的沈青，眼中闪过一丝心痛，随即被一种更加深沉的疯狂所取代。
难道，刚刚打破宿命，就要葬身于此？
不！他绝不允许！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方舟能源核心读数旁，另一个一直被忽略的、代表着方舟某种深层隐藏协议的、标记着危险骷髅标志的幽暗符文。
那是……“守护者”文明留下的，与“调律师”传承相关的、只有在传承者面临绝对绝境时方可动用的……最终手段。其名为——
“薪火协议”。
根据他刚刚从崩溃的“抉择之厅”中接收到的、来自钥匙最后消散时传递的残缺信息，这个协议，似乎是初代“调律师”与“守护者”共同设下的、一个连“观测者”与“编织者”都未必知晓的……后门。
启动它，代价未知，效果未知。可能是一次性的超远程随机跃迁，可能是引爆方舟与敌人同归于尽，也可能是……某种更加不可思议的变化。
但，这是他们眼下唯一可能……不是可能，是仅存的、理论上的……生路。
“青儿，”顾怀远的声音异常平静，他看向沈青，眼中是无比复杂的眷恋与决绝，“相信我最后一次。”
沈青看着他眼中那熟悉的光芒，瞬间明白了他的打算。她没有问是什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将方舟的所有剩余权限，毫无保留地移交给了他。
“无论去哪里。”她轻声道。
顾怀远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他将自身那属于“调律师”传承的本源气息，连同掌心密钥印记的力量，以及一丝残存的、源自母亲林静云的祝福（他此刻如此感觉），全部灌注到那个幽暗的符文之中！
“以最后的‘调律师’之名……以‘变量’之契……启！”
嗡——！！！
整个沉寂方舟，猛地一震！并非引擎的震动，而是仿佛其最核心的某种结构被激活了！
船体表面那些古老而残破的符文，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逐一亮起，散发出并非能量、而是更加接近……信息与概念的奇异光辉！这些光辉彼此勾连，在方舟外部构成了一个巨大而复杂的、仿佛蕴含着某种宇宙至理的立体符文阵列！
与此同时，方舟内部所有的能源，包括维持最基本生命保障系统的最后储备，被瞬间抽空！所有的灯光彻底熄灭，只有外部那巨大的符文阵列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如同在规则乱流中点燃的一簇……倔强的火焰！
追袭而至的“观测者”舰队射出的幽蓝毁灭光束，以及“编织者”那试图直接覆盖抹除的叙事力量，在触及这符文阵列光芒的瞬间，竟如同遇到了某种无形的屏障，被强行偏转、阻隔在外！
这屏障并不坚固，在两大存在的含怒攻击下剧烈震荡，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但它的目的，本就不是防御。
就在屏障即将破碎的前一刹那——
那巨大的符文阵列猛地向内收缩，所有的光芒凝聚于方舟舰首一点！
紧接着，那一点光芒，并非向着前方，而是……向着下方，那充斥着狂暴规则乱流和未知危险的维度深渊，猛地……刺了下去！
不是空间跃迁！是……维度跌落？！
轰！！！
方舟的身影，被那一点极致的光芒包裹着，如同坠落的流星，猛地扎进了那片连“观测者”和“编织者”的力量都为之迟疑、不敢轻易深入的……规则乱流深渊之中，瞬间消失不见！
“观测者”的幽蓝光束和“编织者”的叙事力量轰击在方舟消失的位置，只引发了更大范围的规则风暴，却未能捕捉到任何痕迹。
两大高维存在的“目光”在虚空中短暂交汇，冰冷的意念中第一次清晰地传递出了……凝重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它们似乎认出了那符文阵列的来历，那源自最古老的、甚至可能与它们自身起源相关的……力量。
而此刻，在无尽的维度跌落中，沉寂方舟如同被抛入了疯狂的洗衣机，承受着难以想象的规则撕扯。所有的系统都已失灵，只有外部那符文阵列的光芒如同最后的烛火，顽强地守护着船体不被彻底解体。
顾怀远在剧烈的震荡中，紧紧将失去能量支撑、重新化为微弱光团依附于护腕的沈青的意识火种护在怀中。他的意识在巨大的过载下逐渐模糊，最后看到的，是符文阵列光芒指引的前方，那维度乱流的尽头，似乎……出现了一片……平静的、散发着蔚蓝色柔和光芒的……水域？以及……一座……岛的轮廓？
是幻觉吗？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
（第二百九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