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气氛尚未完全散去，街道上还残留着鞭炮的碎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节后特有的慵懒与宁静。林薇裹紧了羽绒服，手里拎着刚从附近超市买回来的几袋零食和水果，呵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她低着头，脑子里还在回想着昨晚顾夜白那个视频通话，他深邃眼眸里的坚定，以及那句“其他的，都交给我”，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温暖，却也让那深藏的不安愈发清晰。
她心事重重地走到自家单元楼下，正准备掏出门禁卡，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楼旁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倚着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及膝羊绒大衣，衬得肩线越发平直利落，颈间随意搭着一条黑色围巾，遮住了小半张脸。他微微低着头，碎发的阴影落在额前，看不清神情，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与周围提着年货、走亲访友的喧嚣人群格格不入，像一幅被无意间定格在烟火人间的静默油画。
林薇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又骤然松开，狂跳起来。她几乎以为自己因为思虑过度而出现了幻觉。
那身影……太熟悉了。
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树下的人缓缓抬起头来。围巾滑落些许，露出了那双她魂牵梦萦的深邃眼眸，此刻正清晰地倒映着她惊愕失措的身影。
是顾夜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周围的嘈杂声像潮水般褪去，林薇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站在冬日枯树下，风尘仆仆却依旧清俊得令人心折的青年。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千里之外的那个繁华都市，处理着他家族那些纷繁复杂的事务吗？昨晚视频时，他明明没有透露丝毫要过来的迹象……
顾夜白看着她呆若木鸡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像是冰雪初融时掠过湖面的一缕微风。他直起身，朝她走来，步伐沉稳，一步步，仿佛踏在她的心跳节拍上。
直到他站定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室外的寒气，将她完全笼罩，林薇才仿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学……学长？你……你怎么会……”
“新年惊喜。”顾夜白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些，带着些许长途跋涉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地传入她耳中，“不欢迎？”
“不！不是！”林薇连忙摇头，激动得语无伦次，“我……我就是太意外了！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等很久了吗？冷不冷？”她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下意识地就想去摸他的手看看凉不凉。
顾夜白没有躲闪，任由她微凉的手指触碰到自己同样带着寒意的手背。他反手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指尖，一触即分，动作自然却带着不容错辨的亲昵。
“刚到不久。”他言简意赅，目光落在她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和手中沉甸甸的塑料袋上，“买东西？”
“啊……嗯，买了点吃的。”林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傻站着，赶紧掏出卡刷开单元门，“快，快上楼吧，外面太冷了！”
老式的居民楼没有电梯，楼道里略显昏暗，却打扫得干干净净。林薇走在前面，心跳依旧如同擂鼓，感觉背后的目光如有实质，让她连脚步都有些僵硬。她忍不住偷偷回头，看见顾夜白正跟在她身后，目光平静地打量着这充满生活气息的环境，脸上没有任何不适或嫌弃的表情。
打开家门，温暖的暖气扑面而来，还夹杂着家里特有的、淡淡的食物和阳光的味道。林薇有些局促地请他进来，手忙脚乱地给他找拖鞋。
“家里有点乱，你别介意……”她小声说着，脸颊微热。和顾家那种处处彰显着奢华与格调的老宅相比，她这个普通的小家，实在显得太过平凡和狭小。
顾夜白换上拖鞋，目光在简洁却温馨的客厅里扫过。沙发上铺着柔软的毛毯，茶几上放着果盘和几本翻开的杂志，窗台上几盆绿植长得郁郁葱葱。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家”的烟火气，是他那个冰冷华丽的“家”所缺乏的。
“很好。”他轻声说，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敷衍。
林薇松了口气，赶紧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你先坐，暖和一下。我……我去把东西放一下。”她几乎是逃也似的拎着购物袋钻进了厨房，靠在流理台边，捂着依旧狂跳的胸口，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他真的来了。跨越了地理的距离，突兀而又真实地出现在了她的世界里，出现在了这个承载着她所有平凡生活印记的家里。
等她稍微平复了心情，端着切好的水果走出厨房时，看到顾夜白正站在客厅的照片墙前。墙上挂满了林薇从小到大的照片，从扎着羊角辫的幼儿园毕业照，到穿着校服青涩的高中模样，还有和父母的温馨合影……她的成长轨迹，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
他看得认真，侧脸线条在室内柔和的光线下显得不那么冷硬。
林薇走过去，有些不好意思：“都是些小时候的傻照片……”
顾夜白的目光停留在一张她小学时参加绘画比赛获奖的照片上，照片里的小女孩举着奖状，笑得见牙不见眼。他指尖轻轻拂过相框玻璃，低声说：“很可爱。”
林薇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接下来的时间，像是一场不真实的美梦。顾夜白似乎卸下了所有在家族中的冷硬外壳，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她家的沙发上，听着她有些语无伦次地介绍着家里的摆设，讲述着照片背后的趣事。他甚至品尝了她刚才在超市买的、被他评价为“色素太多”的果冻，眉头微蹙的样子让林薇忍不住笑出声。
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水果的清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没有家族的纷争，没有外界的压力，只有他和她，在这个小小的、属于她的空间里。
林薇看着他眼底似乎消散了些许的疲惫，心里被一种巨大的、饱胀的幸福感填满。他跨越山海而来，风尘仆仆，或许只是为了给她一个真实的拥抱，为了确认彼此的存在，为了用行动告诉她——无论远方有多少风雨，他此刻，就在这里。
时间过得飞快，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顾夜白的手机震动了几次，他看了一眼，没有接，但林薇能感觉到，他离开的时间快到了。
短暂的相聚，温暖却无比真实。他给了她面对一切的力量。
他站起身，准备告辞。林薇送他到楼下，依依不舍。
夜晚的寒风比白天更刺骨一些。顾夜白站在车前，替她拢了拢散开的围巾，动作轻柔。
“回去吧。”他说。
“学长，”林薇仰头看着他，眼中满是依赖和不舍，“你路上小心。”
顾夜白点了点头，拉开车门。在他俯身坐进车里前的一刹那，林薇似乎看到驾驶座上坐着的人，并非他平日那个沉默的司机，而是一个穿着干练西装、气质精明的陌生年轻男子。那人透过降下的车窗，目光锐利地朝她这边扫了一眼，那眼神带着一种评估和审视的意味，让她莫名地心头一凛。
车门关上，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入夜色。
林薇站在原地，看着车尾灯消失的方向，刚才车内那道陌生的审视目光，如同冬日里的一根细刺，扎进了她满心的温暖与甜蜜之中，带来一丝挥之不去的寒意。那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