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利奥特那句关于顾夜白“最新情况”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瞬间抵住了林薇的喉咙,让她悬在签署区上方的笔尖彻底凝固。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强作镇定,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可以忍受自己被囚禁、被剖析,但无法承受任何关于顾夜白的不测消息。
“他……他怎么了?”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
埃利奥特似乎很满意她此刻的反应,那是一种猎手终于看到猎物彻底放弃抵抗的姿态。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脸上的惊恐,仿佛那是世间最美的景象。
“看来,他依然是你最脆弱的那根软肋。”他轻声道,语气带着一丝了然,一丝嘲弄,“放心,就目前而言,顾夜白先生……还活着,而且依然活跃。”
林薇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万分之一,但埃利奥特接下来的话,却将她推入了更深的冰窟。
“不过,”他话锋一转,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酷的光芒,“他的‘活跃’,似乎带来了一些……小小的麻烦。根据我刚刚收到的、尚未公开的消息,顾夜白先生在北城主持的一个关键项目,因涉嫌使用未授权的核心技术,正面临严重的商业调查和知识产权诉讼。证据对他……相当不利。”
他拿起自己的私人手机,调出一则简短的外部新闻摘要,推到林薇面前。标题触目惊心,内容虽未点名,但指向性极其明确,描述了某科技新贵公司陷入盗用核心技术丑闻,面临天价索赔和刑事风险。
“更不巧的是,”埃利奥特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就在昨天,他原本计划前往瑞士参加的一个重要行业峰会,其航班因‘技术原因’延误,导致他错过了最关键的一场听证会。而替代他出席并做出不利陈述的,恰好是里斯本基金会控股的一家研究机构的代表。”
巧合?林薇绝不会相信这是巧合!这分明是里斯本家族精心策划的连环打击!商业声誉和法律责任的双重绞杀!
“他现在一定焦头烂额,四处奔走,试图稳住摇摇欲坠的局势吧。”埃利奥特用一种近乎同情的口吻说道,但眼底只有冰冷的算计,“你说,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有多少精力,能分出来关注远在滨海市、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创作营里,安心准备比赛作品的你呢?”
他是在告诉她:顾夜白自身难保,你最后的指望,已经断了。
巨大的冲击让林薇眼前发黑,几乎握不住那支电子笔。她不是没想过顾夜白会面临困难,但没想到来得如此迅猛、如此狠辣。埃利奥特不仅在摧毁她,更在同步摧毁顾夜白的事业和声誉!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她声音沙哑。
“为了让你认清现实,林薇。”埃利奥特身体前倾,目光如炬,牢牢锁住她,“为了让你明白,你那些幼稚的、试图联系外界的努力,毫无意义,甚至可能因为你的不谨慎,给他带来更大的麻烦。也为了让你知道,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唯一能‘帮助’到他的——就是乖乖留在这里,完成我为你设定的‘共生’,用你的作品,来证明你的价值。或许……当‘星核计划’达到预期目标时,我会考虑,在针对顾夜白的某些环节上,稍微……松一松手。”
他用顾夜白的安危,作为迫使她彻底屈服的最终筹码。
赤裸裸的威胁,混合着虚假的希望,如同毒药与蜜糖的混合物,被灌入林薇耳中。愤怒、恐惧、无力感……种种情绪在她心中激烈冲撞,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看着埃利奥特那双掌控一切的眼睛,看着平板电脑上那份如同卖身契的《监护承诺书》,看着那则关于顾夜白陷入危机的简短新闻……
她还有选择吗?
没有了。
任何此刻的抗拒,都可能被埃利奥特解读为对顾夜白的“在意”,从而可能招致对顾夜白更猛烈的打击。她不能冒这个险。
一股冰冷的、近乎绝望的平静,缓缓取代了之前的激烈情绪。她抬起头,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像是燃尽的灰烬。
“我明白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然后,她不再犹豫,握住电子笔,在那份《特殊创作监护期管理规定及承诺书》的签署区,清晰地、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林薇。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像是亲手签下了灵魂的契约。
埃利奥特看着屏幕上生效的电子签名,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堪称“愉悦”的笑容。那是一种目的达成的、纯粹的满足。
“明智的选择。”他收起平板电脑,站起身,“安会带你前往新的住宿和工作室。那里更安静,更适合……深度创作。”
他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最后补充道,语气如同最后的催眠:“记住,林薇,专注于‘共生’。当你与我为你设定的道路真正‘共生’之时,或许,你和你在意的人,都能找到各自的……出路。”
说完,他拉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外。
很快,安走了进来,她的表情恢复了之前的程式化,但眼神深处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林小姐,请跟我来。”
林薇默默地站起身,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跟着安走出审讯室,乘坐专用的、需要权限的电梯,来到了园区更深处一栋独立的、被高墙和电子围栏环绕的小楼。这里的安保明显更加严密,几乎是五步一岗。
她的新“房间”更像一个设施齐全的囚室,没有外窗,只有模拟自然光的天花板,所有尖锐物品都被移除,监控摄像头无处不在。旁边连通着一个同样封闭的工作室。
在这里,她将真正与世隔绝。
安离开后,林薇独自站在这个苍白、封闭的空间中央。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缓缓地蹲下身,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顾夜白陷入危机,她自己签下卖身契,身陷囹圄……似乎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不,还有一条路。
一条埃利奥特为她设定的,充满荆棘与未知的,与魔鬼“共生”的道路。
她必须走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一丝微弱的、能间接帮助到顾夜白的可能性。
她抬起头,看向工作室里那面空白的墙,眼中不再有恐惧,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冰冷的决绝。
就在这时,她随身携带的、那个已经被切断所有外部网络连接的内部通讯器(这是她被允许保留的、仅用于接收园区通知的设备),屏幕忽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快得几乎像是电压不稳造成的故障。
但在那瞬间的闪烁中,林薇似乎看到,屏幕的底色不再是熟悉的菜单界面,而是变成了一片深邃的、如同她之前看到的投影一般的星空背景。而在星空中央,一个由星点组成的、极其短暂的箭头符号,指向了她房间天花板某个特定的角落……
是幻觉?还是那个神秘的“朋友”,在她被转移到这铜墙铁壁般的囚笼后,依然找到了某种方式,向她传递着信息?
那个箭头指向的角落,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