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定远走出中军大帐,风从背后吹来,衣角贴在铠甲上。他刚换过干衣,肩头裹着新布条,汤碗放在营帐外的石墩上,还剩半碗没喝完。他没再看那碗,径直走向亲兵队驻地。
天色微亮,校场鼓声骤起,三通鼓响彻营地。各队士卒迅速列阵,脚步踩在夯土地上发出沉闷声响。张定远站在自己小队前方,五名亲兵已整装待发。他扫了一眼他们的装备,伸手扶正刘虎的盾牌带子,又检查了陈三的枪杆是否牢固。
“今天不是操练。”他说,“是比武。”
话音刚落,戚继光登上校台。全场肃静。他环视一圈,声音不高但清晰传到每个人耳中:“今日比武,不争胜负,只验战力。各伍抽签对阵,胜者记功,败者加训。我要知道,谁能在真战场上顶得住。”
传令兵开始分发签条。张定远接过第三轮的牌子,看了一眼,塞进腰带。候场期间,其他队伍陆续上场。有两队用藤牌对攻,节奏紧凑,但动作生硬;另一队演练鸳鸯阵变式,配合尚可,却被对手找到空档突破。
张定远一直盯着场上动作。等前两轮结束,他低声对亲兵说:“持盾压左,枪出右肋。对方若强突,退半步再迎。记住节奏,别乱。”
第三轮点到他们队时,对手是老兵伍长带队,五人皆高壮,手中长枪沉稳有力。那伍长站定后盯住张定远,开口道:“听说你连破三阵,今日让我看看真本事。”
比武开始锣声敲响。
对方率先发动进攻。五人呈扇形推进,主攻手持长枪直刺张定远面门。他侧身滑步避开,枪尖擦颊而过。第二枪紧随其后,他用枪杆格挡,借力卸劲,脚下虚步移动,始终与对方保持一尺距离。
对手连续三次猛攻未果,攻势略缓。张定远抓住时机,突然向前半步,枪头一点地面,身体旋转半圈,长枪如鞭甩出,直逼对方咽喉。那人急退,但仍被枪尖触到喉结,判定为致命一击。
全场安静一瞬,随即响起喝彩。
张定远收枪立正,向对手抱拳。那伍长脸色涨红,却也抬手回礼。
接下来是单人对决环节。规则允许伍长代表本队出战,不限兵器。张定远摘下腰间长剑,放到一边,只拿一杆白蜡长枪走上场心。
对手是他认识的一名老教头出身的伍长,以枪法刚猛着称。两人对立场中,锣声再响。
对方起步就冲,枪如雨点般刺来。第一轮五连刺,张定远接连后撤,靠步法闪避。第二轮对方改用横扫,他低头躲过,枪尾点地支撑身体,顺势翻转半圈拉开距离。
第三轮攻击更加猛烈。对方使出“崩山势”,全身力量灌注枪尖,直取胸口。张定远不硬接,虚步滑闪至侧翼,待对方左肋露出空档,瞬间变招。
他枪尾重重顿地,借反弹之力旋身半周,长枪由下往上挑出,正是“回马枪”变式。枪尖直指对方咽喉,在最后一寸停住。
裁判举旗判胜。
全场爆发出呐喊。有人喊“张伍长枪法厉害”,有人拍腿叫好。张定远收枪归位,双手抱拳向四周致意,动作利落,脸上无喜无怒。
戚继光一直站在校台上没动。原本他打算看完前两轮就离开处理军务,但看到张定远最后一式时,脚步停了下来。他盯着那杆枪看了许久,直到张定远退到场边才转身对身边传令兵说:“记下今日比武结果。张定远部,加训虎蹲炮协同操演资格。”
传令兵领命而去。
片刻后,戚继光走下校台,来到场边。众人自动让开一条路。他看向张定远,声音不高但清楚:“枪者,百兵之王。你的枪法,不止在力,在势,在心有阵图。”
周围士兵屏息听着。
张定远抱拳低头:“末将所学,皆出自戚帅所授阵法。”
戚继光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走到校场出口时,他停下脚步,对随行副官说了句:“明日再来观他练枪。”
人群渐渐散去。有士卒边走边议论:“刚才那一枪,快得看不清。”
“那是回马枪变式,我爹说过,只有老将才敢这么使。”
“他才二十出头,就这么狠。”
张定远没听这些话。他让亲兵原地休息,自己带着五人回到场中央,重新摆开鸳鸯阵型。
“刚才赢了,不代表下次还能赢。”他说,“我们面对的不是同胞,是倭寇。他们不会按规矩打。”
他亲自站到前排,演示如何在盾牌掩护下突刺,又让刘虎模拟敌方绕后攻击,现场调整站位。
一轮演练结束,太阳已升至头顶。张定远解开铠甲扣带,擦了擦额头的汗。肩伤处有些发热,但他没去碰。
一名传令兵跑来,递上一份文书。他接过打开,上面写着明日卯时集训安排,地点仍是校场东坪。
他看完后合上纸页,插进腰带。
这时,远处传来火器营试炮的声音,轰隆一声震得地面微颤。几名士卒抬头望过去,又回头看他。
张定远站在原地,手搭在枪杆上,目光落在东坪入口的方向。
他的影子斜斜拉在校场中央,枪尖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