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照到校场的旗杆,张定远已经站在了队列边缘。肩上的伤昨夜简单包扎过,布条压着渗血的伤口,动作一大就会扯动筋骨。他没换下铠甲,也没去医帐再看一眼,只把左臂夹紧了些,让护板贴住身体,减轻晃动带来的痛感。
士卒们正按十人一队列阵,准备晨训。木刀、长棍、藤牌整齐摆在地上,等待操练开始。张定远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心裂口还没愈合,握刀时会发麻。但他还是弯腰捡起了那把插在土里的木刀,指节用力,稳住了刀柄。
“哎,你们说,前两天谷道那一仗,真是他带的阵?”
说话的是个老兵,三十出头,脸上有道旧疤,穿一身磨得发白的皮甲。他叫李猛,在军中五年,平日里爱显摆资历,昨晚庆功宴上就曾冷言冷语。
此刻他站在另一队前头,声音不小:“一个新来的伍长,连敌情都没摸清就敢下令开火?要不是运气好,咱们早被伏兵包了饺子。”
周围有人低头不语,有人偷偷看向张定远的方向。
“我看啊,阵法是戚帅教的,火铳是匠人造的,功劳倒全算他头上。”李猛冷笑一声,“真以为自己多能耐?不过是个会跑腿传令的。”
这话越说越响,连远处几队人都停了动作。
张定远没抬头,也没回应。他只是把木刀转了个方向,刃口朝前,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做出起势姿势。
李猛见他不理,反而更来劲:“怎么?不敢听是不是?有本事现在比划比划!别只会躲在阵后指挥!”
这话一出,全场安静下来。
操练声停了,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张定远缓缓抬起眼,目光直对过去。他的脸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铁打的一样硬。
他迈步出列,一步,两步,走到校场中央空地。木刀垂在身侧,刀尖点地。
“我应战。”他说,“不是为了争口气,是为了让所有人明白——命令的分量,来自实力。”
李猛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真敢接。
但随即咧嘴一笑:“好啊,那就来!空手还是用兵器?”
“用兵器。”张定远说,“你挑。”
“那就用长棍!”李猛大步走向兵器架,抽出一根三尺六寸的硬木棍,甩了两圈试手感。这棍子他练了三年,舞起来虎虎生风,外号“铁臂王”就是这么来的。
张定远没动。等李猛站定,他才慢慢举起手中的木刀。
“开始吧。”他说。
李猛不客气,低吼一声,提棍就冲。第一招是横扫,专打下盘,想让他失衡摔倒。可张定远脚下一蹬,整个人向后滑半步,木刀顺势一挡,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两人手臂都没抖。
第二招,李猛变扫为挑,直攻胸口。张定远侧身避过,木刀借力压下对方棍头,反手一推,逼得李猛后退一步。
“有点门道。”李猛咬牙,第三招不再留情,双手抡棍劈下,势大力沉。
张定远举刀格挡,双臂受力,肩伤猛地一抽。他闷哼一声,脚下退了半步,但没有松手。
李猛看出破绽,立刻追击,连续三记重击砸向同一位置。木刀剧烈震动,张定远的手掌裂口崩开,血顺着刀柄流下来。
围观的士卒中有人大喊:“他肩膀有伤!这样打不公平!”
没人阻止。张定远自己也没喊停。
他深吸一口气,脚步忽然变了节奏。不再是被动防守,而是主动逼近。木刀不再高举,而是放低,刀身斜指地面,重心前压。
李猛一棍砸空,正要回防,张定远突然出手。木刀由下往上挑,避开棍子,紧接着一步跨入中线,刀背狠狠撞在李猛手腕上。
“咚!”
李猛吃痛,手指一松,棍子差点脱手。
他怒吼一声,挥棍乱扫。可张定远已抢占内圈,每一招都卡在他出招之前。刀锋擦着他胳膊过去,虽未真伤人,但步步紧逼,压制得他喘不过气。
第五十个回合,张定远虚晃一刀,诱李猛抬棍防御。就在对方抬臂瞬间,他突然后撤半步,木刀猛地一旋,刀柄末端精准顶在李猛肋下。
李猛“呃”了一声,踉跄后退两步,单膝跪地。
全场死寂。
张定远收刀立正,呼吸平稳,额上有汗,但站得笔直。
“你输了。”他说。
李猛低头坐着,没说话。过了几秒,他慢慢站起来,扔下长棍,转身往队尾走。
没人笑,没人议论。
张定远看着他的背影,然后转向所有人。
“武艺不分先后。”他说,“唯战阵共生死者,方为同袍。”
说完,他转身走回原位,将木刀插回土中。动作利落,没有多余姿态。
太阳升得更高了,照在校场上。血从他肩部布条边缘渗出来,滴在脚边的黄土上,留下一个小红点。
他站着没动,目光投向中军帐方向。帘幕依旧低垂,没有动静。
操练重新开始。士卒们拿起兵器,列队准备。有人经过他身边时,低声说了句:“伍长……辛苦了。”
张定远没回头,只轻轻点了点头。
刘虎从另一队快步走来,递上水囊:“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帮你?”
“这是我的事。”张定远接过水囊喝了一口,“别人怎么看我,得靠我自己挣回来。”
“可你明明可以不动手,等戚帅发话也行。”
“等不来尊重。”张定远放下水囊,“只有打赢了,别人才会听你说话。”
刘虎沉默了一会儿:“接下来呢?”
“继续操练。”张定远伸手拔出那把木刀,“今天我要亲自带队演练‘三叠阵’变式,你站左边。”
“嗯。”
他握紧刀柄,走向训练区中央。脚步稳健,肩上还在疼,但他走得没有一丝迟疑。
操练号角响起,队伍迅速集结。张定远站在最前方,木刀平举,指向第一个阵位。
“第一组,前进五步,列盾!”
士卒们齐声应命,动作整齐。
阳光洒在他身上,铠甲上的血迹已被晒成暗褐色。木刀握在手中,刀刃映着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