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巅,云游记书院。
桃林依旧繁盛,落英缤纷,与北荒那片死寂的冰原仿佛是两个世界。然而,书院内的气氛却并不轻松。九公主(云氏)被天赐(周念尘)小心安置在静室休养,她神魂的裂痕需要绝对的静心与温和力量的滋养才能缓慢恢复。天赐则守在院中,看似在照料桃树,心神却时刻关注着母亲的状况,以及……那潜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暗流。
月老提着酒葫芦,歪在院角的石凳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那双看似醉眼朦胧的眸子,却偶尔会闪过一丝洞悉世事的精光。
“小子,别绷那么紧。”月老晃了晃酒葫芦,“北荒那档子事,够那帮老家伙消化一阵子了。短时间内,没人敢轻易来触你的霉头。”
天赐修剪枝条的手并未停下,声音平静:“他们如何想,与我无关。” 他关心的,是母亲的身体,是那逃遁的黑袍使者,是“归墟之眼”深处并未真正消失的威胁,以及……那日离开时,隐约感知到的一丝极其隐晦的不谐。
月老嘿嘿一笑,也不再劝,只是眯着眼看着天赐忙碌的背影,低声嘟囔:“像,真像他爹那股倔劲儿……就是这身上的味儿,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
就在这时,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九公主走了出来。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沉静,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难以化开的疲惫。
“娘,您怎么出来了?”天赐立刻放下工具,上前扶住她。
“无碍,躺久了反而气血不畅。”九公主轻轻摆手,目光扫过院中的桃林,感受着这片天地的安宁,眉头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念尘,你可有感觉……书院周围的灵气,似乎比往日……滞涩了少许?”
天赐闻言,神色一凛。他立刻凝神感知。的确,书院周围那原本活泼充沛的灵气,此刻仿佛蒙上了一层极淡的、难以察觉的“纱”,流转之间,不再如往日那般顺畅自然,带着一种微弱的、令人不适的沉滞感。这种变化极其细微,若非他与这片天地气息相连,又经九公主提醒,几乎无法察觉。
“是北荒魔气残留的影响?”天赐猜测。毕竟他们刚从那片被严重污染的土地归来。
九公主缓缓摇头,走到一株桃树下,伸手轻抚树干,感受着其中生命力的流淌。“不像。魔气暴烈,若有余波,气息当显污浊躁动。此种滞涩……更似一种……缓慢的、无声的……侵蚀。”
她闭上眼,指尖一缕极其微弱的、蕴含着“初火之息”特质的神识,如同最灵敏的触须,悄然融入地脉,向着更远处蔓延感知。
天赐也立刻行动,混沌之翼的虚影在背后一闪而逝,更加磅礴的神识铺天盖地般散开,不仅笼罩书院,更向着昆仑山系乃至更遥远的虚空延伸。
母子二人的神识,如同两张无形的大网,交织着扫过山川河流,草木生灵。
起初,一切似乎并无异常。昆仑山脉依旧灵秀,万物生机勃勃。然而,随着感知的深入,尤其是在那些地脉节点、灵气汇聚之处,那种微弱的沉滞感变得清晰起来!它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如同蛛网般,附着在灵气的流转路径上,极其隐蔽地减缓着灵气的循环速度,甚至……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灵气的某种本质属性,使其变得惰性,失去部分活力!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种侵蚀,似乎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源自世界本身?或者说,是某种力量,正在从世界的基础层面,悄然影响着整个三界的“背景环境”!
“是‘归墟之眼’!”九公主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骇然,“虽然封印被薪火加固,阻止了魔气的直接喷涌和魔神意志的降临,但‘寂灭’的本质,并不仅仅是能量的爆发!它代表着‘终末’的法则!封印的破损,哪怕已被修补,其过程中泄露出的那一丝‘寂灭’道韵,已然如同最细微的毒素,开始渗透并影响三界的根基!”
天赐的心沉了下去。他明白了母亲的意思。这就好比一个密封的容器出现了一道裂缝,虽然及时堵上了,但已经有极少量的致命物质泄漏到了外界环境中,正在缓慢而持续地发挥作用!他修补了可见的“裂痕”,却无法轻易抹去那已经扩散开来的、无形的“道染”!
这种侵蚀,无声无息,潜移默化。短期内,或许只是灵气运转稍显滞涩,草木生长略微放缓,修士吐纳效率微微下降。但长此以往,百年,千年……整个三界的生机活力将会被不断削弱,修炼体系可能逐渐崩塌,万物将会走向一种缓慢的、不可逆的“衰亡”!
这,才是“寂灭魔神”真正的恐怖之处!它不需要立刻毁灭世界,它只需要播撒下“终结”的种子,时间自然会替它完成一切!
“必须找到净化这种‘道染’的方法!”天赐握紧了拳。薪火之力能够对抗显化的魔气和魔神意志,但对于这种已经融入世界基础法则层面的细微侵蚀,又该如何应对?难道要用薪火将整个三界都“灼烧”一遍吗?那与毁灭世界何异?
就在母子二人心情沉重之际,天赐忽然感知到,书院山门处的空间传来一阵微弱的波动。
一道略显狼狈的娇小身影,踉跄着穿过了书院外围的防护阵法,跌倒在门前的青石板上。是夜璃!
她比他们离开时更加憔悴,银灰色的长发失去了光泽,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干的血迹,周身幽冥魂力波动极其紊乱,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师尊……师祖……”夜璃抬起头,看到院中的天赐和九公主,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被焦急取代,“不好了……幽冥界……内部出大事了!”
天赐身形一闪,已来到夜璃身边,一股温和的混沌之力渡入她体内,帮她稳定翻腾的气血。“慢慢说,发生了何事?”
夜璃喘了口气,急促地道:“鬼帝……鬼帝他不知用了什么秘法,竟强行吞噬融合了数位反对他此次行动的幽冥长老的本源!他的力量变得极其诡异而强大,而且……而且他似乎在利用一种新的方式,沟通‘归墟之眼’!”
她眼中流露出恐惧:“不是像之前那样强行冲击封印,而是……而是将自身幽冥本源与那一丝泄露的‘寂灭’道韵结合,化作了一种无形的‘蚀灵幽瘴’!这种瘴气无影无形,能随着天地灵气的流转而扩散,所过之处,生灵虽不会立刻死亡,但会逐渐变得麻木、失去情感、最终……灵性泯灭,成为只会呼吸的空壳!”
“鬼帝称此为……‘寂灭之种’!他要把整个三界,都变成滋养寂灭魔神的……温床!”
夜璃带来的消息,如同又一记重锤,印证了九公主的猜测!
幽冥鬼帝,这个疯狂的野心家,在正面强攻失败后,竟然选择了与虎谋皮,主动拥抱那泄露的“寂灭”道韵,并将其与幽冥鬼气结合,制造出了这种更加防不胜防的“蚀灵幽瘴”!他不再是单纯的破坏者,而是要成为“寂灭”的播撒者!
难怪三界灵气的滞涩感在加剧!这不仅仅是自然泄露的道染,更有鬼帝在背后主动推波助澜!
“他如今在何处?”天赐声音冰冷,杀意凛然。
夜璃摇头:“不知道……他吞噬长老后,行踪更加诡秘。我只来得及偷听到这些,就被他发现了……拼尽全力才逃出来……” 她说着,身体因后怕而微微颤抖。
九公主走到夜璃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辛苦你了,孩子。” 她抬头与天赐对视,母子二人眼中皆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北荒的胜利,原来只是将一场轰轰烈烈的爆炸,变成了一场无声的瘟疫。
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而敌人,无处不在。
月老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脸上的醉意消散无踪,他望着远方,喃喃道:“蚀灵幽瘴……寂灭之种……这下,麻烦真的大了……”
书院内,桃花依旧静静飘落,但每个人都感受到,一股更寒冷、更绝望的暗流,正无声无息地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