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此刻!曹子曦舌尖抵着齿间,骤然吹出一串急促的哨音。那哨声不似寻常呼哨,倒像是山鹰掠过长空的锐唳,三短一长,带着某种隐秘的节奏,穿透了兵器相撞的铿锵声。
草坡上的枣红马猛地弹起,箭羽竟从腿上皮肉间脱出半寸。它仰头发出一声震耳的嘶鸣,四蹄蹬地时溅起的泥块里混着暗红的血痕,后臀的肌肉因发力而绷紧如铁。这匹通人性的战马拖着伤躯,竟直直冲向乌桓骑兵最密集的左翼——那里正是塔都为彰显勇武,故意留出的薄弱防线。
“拦住它!”,塔都的怒吼带着惊惶,他的铁枪刚要转向,曹子曦已借着两马交错的瞬间,左手如铁钳般扣住枣红马奔来的缰绳。乌桓战马被这股巨力一扯,前蹄骤然失序,她却借着这失衡的刹那,足尖在马背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腾空而起。
半空中的风灌满了她的战袍,曹子曦看清枣红马眼中的焦躁——马的前腿在打颤,却仍拼尽全力冲破两层骑兵的阻拦。她在空中拧身,恰好落在颠簸的马背上,膝盖刚一贴紧马腹,马便心领神会,猛地向右前方折转,躲开一支迎面射来的箭矢。
“放箭!别让她跑了!”,若牟的嘶吼从阵列后方传来。乌桓骑兵纷纷抽箭搭弓,可他们的坐骑被突然冲乱的阵脚搅得狂躁不安,弓弦尚未拉满,枣红马已驮着曹子曦撞进第三层包围圈。哄马忽然人立而起,前蹄重重踏在一名骑兵的马脸上,那匹乌桓战马痛得人立而起,反而为曹子曦撞开一道缺口。
曹子曦伏在马颈间,能清晰感受到红马急促的喘息。她的长枪斜指地面,枪尖不时挑起刺来的长矛,每一次格挡都让虎口震得发麻。左侧忽然有骑兵举刀劈来,她来不及回身,只能猛扯缰绳。红马硬生生拧转脖颈,刀锋擦着它的肩胛划过,带起一串血珠,却借着这转身的惯性,撞开了右侧两名骑兵。
“还有三十步!”,曹子曦在心中默数。城墙的轮廓已在烟尘中隐约可见,可前方突然出现五名手持长戟的骑兵,戟刃交叉成网,封住了所有去路。栗色马似乎也察觉到绝境,忽然放慢速度,鼻孔里喷出粗重的白气。
曹子曦猛地挺直脊背,长枪在手中旋出一道银弧。她没有刺向骑兵,反而用枪杆重重敲击马臀。红马吃痛,竟不再躲闪,四蹄如飞般撞向长戟阵。就在戟刃即将刺穿马腹的刹那,曹子曦突然翻身跃起,足尖在马头上一点,整个人如飞燕般掠过敌人的枪网。
下落的瞬间,她的长枪精准地缠住一名骑兵的手腕,借着对方拔刀的力道旋身落地,恰好落在那名骑兵身后。乌桓人还未回神,已被她用枪杆锁住咽喉,整个人被当作肉盾推向同伴。长枪阵瞬间混乱,曹子曦趁机拽过一匹无主战马,翻身而上时,枣红马马已带着最后一声嘶鸣,撞开两名骑兵,重重倒在地上。
“老伙计,等我回来!”,她眼眶一热,催马冲向城墙。此时的乌桓骑兵已从最初的混乱中反应过来,塔都的怒吼声穿透人群:“放火箭!烧了她!”
三支带着火尾的箭矢呼啸而来,曹子曦猛地俯身,火箭擦着她的发髻掠过,射中身后骑兵的战袍。那人惨叫着从马上跌落,燃起的火焰映红了半边天。她借着这短暂的阻滞,终于冲到距城墙不足十步的地方,城楼上垂下的绳索已在风中摇晃。
就在她伸手去抓绳索的刹那,异变陡生——若牟不知何时绕到侧翼,一箭正中她的左臂。箭矢穿透皮肉的剧痛让她指尖一松,整个人从马背上滑落在地。
“子曦!”,城楼上的夏侯语目眦欲裂。她死死攥着令旗的手早已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方才的半个时辰里,她亲眼看着曹子曦从包围圈撕开缺口,看着枣红马倒下,看着那支冷箭穿透臂膀——每一刻都像在凌迟她的心脏。
曹子曦看着夏侯语,笑了笑,吹起来第二次哨声,这是攻击令!是她和夏侯语约定的,只是她没有如计划般脱身。
夏侯语盯着曹子曦,几乎是吼出来的:“点火!放!”
早已待命的士兵们已拉满弓,弓上绑着火药筒,一人点火,一人射出,首发20支同时向敌人射去。
第一支箭羽落在距曹子曦最近的骑兵群里。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却有一团刺目的白光骤然爆开,里的火药被火焰引燃,瞬间膨胀的气浪将周围十丈内的人马掀飞出去,落在地上时,皮甲已被高温灼成焦黑的碎片。一名骑兵的半边脸被火药灼伤,露出森森白骨,他嘶喊着在地上翻滚,却被飞溅的火星点燃战袍,活活烧成火球。
其余箭羽落在乌桓骑兵的中心,炸开的火药,"嘭",一声巨响,人和马被炸的四分五裂
硝烟如浓雾般弥漫开来,呛得人睁不开眼。曹子曦捂着流血的左臂,在混乱中翻滚躲避。她看到塔都的白马在火海中惊奔,铁枪从马鞍上滑落;看到若牟被一块燃烧的木片砸中额头,惨叫着倒在地上;看到那些平日里悍不畏死的草原勇士,此刻正踩着同伴的尸体四散奔逃。
“抓住绳索!”,夏侯语的吼声穿透硝烟。曹子曦抬头,看到夏侯语亲自抓着绳索末端,半个身子探出城墙。她咬着牙爬向城墙根,手臂的剧痛让视线阵阵发黑,却在抓住绳索的刹那,听到身后传来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那是被火药炸断腿骨的战马在哀鸣。
城楼上的士兵奋力向上拉拽,曹子曦的身体在岩壁上磕碰着上升。她最后望了一眼战场,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乌桓骑兵的阵型已彻底溃散,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铁骑,此刻正被火药与烈焰吞噬。塔都被几个亲卫护着向后撤退,头盔上的红缨早已不见,脸上满是烟灰与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曹子曦低声说着,任由士兵将她拉上城楼。左臂的伤口还在渗血,可当她触到坚实的城墙时,终于松了口气。丁婧妍扑上来按住她的伤口,眼眶通红:“你再晚一刻……”
“我说过,会回来的!”,曹子曦笑了笑,视线越过城墙,望向那片被火光染红的草原。硝烟中,她仿佛又看到枣红马奔来的身影,听到它熟悉的嘶鸣在风中回荡。
城下的爆炸声仍在继续,每一次轰鸣都伴随着地动山摇。乌桓人的惨叫与战马的哀鸣交织成一片,最终被越来越浓的硝烟吞没。夏侯语望着那片火海,忽然明白曹子曦为何执意要用火药——这不是胜之不武,而是用最少的牺牲,守护住身后的满城灯火。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硝烟时,战场终于沉寂下来。幸存的乌桓人早已远遁,只留下遍地焦黑的尸体与折断的兵器。曹子曦靠在城垛上,看着士兵们抬回枣红马的尸体,忽然轻声道:“把它葬在东门外的桃林里吧,它最喜欢桃花了!”
城楼下,幸存的百姓们开始欢呼,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曹子曦望着那些百姓的面孔,忽然觉得左臂的伤口不再那么痛了——这或许就是她,和所有守城者拼尽全力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