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辰把恋棠画满胡杨苗的稿纸轻轻压在书桌玻璃下时,窗外的江南正飘着九月的桂香。稿纸边角还沾着安徽古村的泥土痕迹,与桌角那罐恋棠带回的青石并列摆放,像把大半年的奔波与成长都凝在了这方小小的书桌。苏晓棠端着刚蒸好的桂花米糕走进来,白瓷盘搁在稿纸旁,甜香混着纸墨味漫开,竟和十年前恋棠第一次用铅笔写“我的家人”时的气息重合。
“恋棠昨天发消息说,学校要办‘家国情怀’主题征文,她想把安徽村里李奶奶的故事写进去。”苏晓棠用筷子夹起一块米糕递到江亦辰嘴边,指尖扫过稿纸上“守本心”三个字,眼底漾着温柔,“还说要把爷爷接到南京住几天,想让爷爷给她讲讲当年在乡村支教时,怎么用‘敬学业’的家训教孩子读书的。”
江亦辰咬下米糕,甜糯的口感裹着桂花的清冽,忽然想起去年深秋在南京校园里,恋棠抱着胡杨苗说“要把家人的爱写进故事里”的模样。他伸手抚过玻璃下的稿纸,轻声道:“那我们周末去趟老家,接爷爷过来。顺便把他那本泛黄的师范教案带上,说不定能给恋棠当素材——里面记着他当年教孩子认第一个字的场景,比我说的详细。”
周末的老家比想象中热闹,村口的老银杏树上挂着红绸带,树下摆着村民晒的玉米。江亦辰牵着苏晓棠往爷爷家走,路过旧时的乡村小学时,苏晓棠忽然停下脚步:“你看,那间教室还在!当年爷爷就是在这儿教孩子,你第一次来提亲,还帮他给孩子们修过黑板呢。”
江亦辰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青砖教室的窗户上还糊着旧报纸,门口的石阶被岁月磨得发亮。他想起二十多年前的场景——爷爷站在黑板前写“人”字,他蹲在角落修松动的黑板边框,苏晓棠坐在孩子中间,偷偷给他递了块奶糖,说“你修黑板的样子真认真”。“进去看看吧,”他拉着苏晓棠推开虚掩的木门,“说不定能找到爷爷当年用的粉笔盒,恋棠肯定喜欢。”
教室里的课桌椅还是旧模样,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木质桌面上,灰尘在光束里跳舞。苏晓棠走到讲台前,翻开抽屉时忽然眼前一亮——一个铁皮粉笔盒静静躺在里面,盒身印着“为人民服务”的字样,边角已经生锈,却还能看到爷爷用红漆补的痕迹。“就是这个!”她捧着粉笔盒转身,眼里满是惊喜,“当年我来给爷爷送菜,总看到他用这个盒子装粉笔,说‘这是老校长传下来的,要好好用’。”
爷爷在家门口的桂花树下等他们时,手里正攥着那本师范教案。看到江亦辰和苏晓棠,老人立刻笑着迎上来,把教案递过去:“知道恋棠要写故事,我把当年的笔记都翻出来了。你看这页,记着1985年教王小丫认‘家’字,她总把宝盖头写成‘帽子’,我就用树枝在地上画给她看。”
江亦辰接过教案,泛黄的纸页上满是工整的字迹,偶尔还夹着孩子画的小太阳。他忽然想起恋棠在安徽写的家书里,也提到李奶奶用树枝教孩子写字的场景,眼眶微微发热:“爷爷,我们接您去南京住,让您当面给恋棠讲这些故事,比她自己看笔记更生动。”
返程的车上,爷爷靠在车窗边,手里还攥着那个铁皮粉笔盒。苏晓棠给老人盖了条薄毯,轻声问:“爸,您还记得当年教亦辰认草药的事吗?他第一次跟您上山,把蒲公英当成了苦菜,还闹了笑话。”
爷爷笑着点头,眼角的皱纹挤成了花:“怎么不记得!他还跟我保证,以后要带晓棠去看新疆的胡杨林,说‘要让她看看沙漠里的英雄树’。现在倒好,恋棠都能自己去新疆看了,还把胡杨苗种在了南京。”
江亦辰握着方向盘,听着后座的笑声,忽然觉得时光像条温柔的河——当年他承诺带苏晓棠看世界,如今不仅实现了,还多了恋棠带着家人的牵挂,去更远的地方记录温暖。车窗外的桂香飘进车里,混着教案的纸墨味,竟让人觉得格外安心。
到南京的那天,恋棠早早就等在学校门口。看到爷爷从车上下来,她立刻跑过去,抱着老人的胳膊撒娇:“爷爷,我好想您!您快跟我讲讲当年教孩子写字的事,我写征文正好用得上。”
爷爷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把铁皮粉笔盒递过去:“给你带了个宝贝,这是爷爷当年教孩子用的粉笔盒,说不定能给你灵感。”
恋棠接过粉笔盒,轻轻摩挲着生锈的边角,忽然想起在安徽村里,李奶奶用旧瓷碗给孩子盛墨水的场景。她抬头看着爷爷,眼里满是光:“爷爷,您跟我去宿舍看看我的胡杨苗吧,它现在都长到三十厘米了,比在新疆看到的小苗还壮实。”
宿舍阳台的胡杨苗果然长势喜人,翠绿的枝叶舒展着,旁边摆着爷爷送的银杏叶香囊,还有安徽带回的青石。爷爷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叶片,轻声说:“长得真好,就像恋棠一样,在南京扎根,慢慢长大。当年我教孩子,就希望他们能像这胡杨一样,不管在哪儿都能好好生长,不忘记本心。”
恋棠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手里捧着爷爷的师范教案,认真地听着。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教案上,爷爷的字迹与恋棠的笔记重叠,竟像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爷爷,您当年教孩子‘家’字时,是不是也像李奶奶一样,会讲自己的家故事?”她忽然问,笔尖在稿纸上停顿,等着老人的回答。
爷爷点点头,指着教案上的“家”字:“当然了。我跟他们说,‘家’字上面是宝盖头,就像屋顶,下面是‘豕’,代表家里的猪,有屋顶有粮食,就是家。我还跟他们讲我小时候,你太爷爷怎么带着我种地,怎么教我‘敬学业’——再穷再苦,也不能忘了读书。”
恋棠快速在稿纸上记录着,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与阳台外的桂香混在一起,格外动听。江亦辰和苏晓棠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相视一笑——他们知道,爷爷的故事,会像种子一样,在恋棠的文字里生根发芽,长成更温暖的篇章。
接下来的日子,恋棠每天都缠着爷爷讲过去的故事。爷爷坐在宿舍的书桌前,手里拿着师范教案,从1980年第一次站上讲台,讲到1995年送最后一届学生毕业;从用树枝在地上写字,讲到村民凑钱给学校买黑板。恋棠则坐在旁边,一边记录,一边时不时提问,偶尔还会把写好的段落读给爷爷听,让他提意见。
“爷爷,您看这段写得好不好?”恋棠指着稿纸上的文字,“‘李奶奶握着孩子的手,用树枝在地上画‘家’字,就像您当年教学生一样,把对家的牵挂,都藏在了一笔一划里。’”
爷爷接过稿纸,仔细读着,眼里满是欣慰:“好,写得好。不仅写出了李奶奶,还写出了我们老辈人的心思——不管是教写字,还是过日子,都要把‘爱家人’放在心里,这样日子才会有奔头。”
苏晓棠每天都会给他们送些水果和点心,看着恋棠认真的模样,总想起她小时候趴在书桌前写作业的场景。有天晚上,她给恋棠送牛奶时,看到女儿正把爷爷的师范教案、铁皮粉笔盒,还有安徽带回的青石摆在一起,对着它们发呆。“在想什么呢?”苏晓棠轻声问,把牛奶放在桌上。
恋棠抬头,眼里满是思考:“妈妈,我忽然觉得,这些旧物都是有生命的。爷爷的教案里藏着他的初心,李奶奶的旧瓷碗里藏着她的坚持,我的胡杨苗里藏着我们一家人的牵挂。我想把这些都写进征文中,让更多人知道,平凡人的故事里,也藏着大大的家国情怀。”
苏晓棠蹲下身,轻轻摸了摸恋棠的头:“好啊,妈妈支持你。就像你爸爸说的,最动人的故事,从来都不是凭空想象的,而是从生活里来,从身边的人和事里来。”
征文截止的前一天,恋棠熬夜把稿子改完了。她抱着电脑跑到江亦辰和苏晓棠的房间,兴奋地说:“爸爸妈妈,你们快帮我看看,这是我写的《旧物里的家国》,里面写了爷爷的教案、李奶奶的瓷碗,还有我们的胡杨苗。”
江亦辰接过电脑,苏晓棠凑在旁边,两人一起读着。稿子开头写的是安徽村里的李奶奶,用旧瓷碗教孩子写字;中间写的是爷爷带着铁皮粉笔盒,在乡村小学坚守三十年;结尾写的是恋棠的胡杨苗,在南京的阳台上茁壮成长,“它不仅是沙漠里的英雄树,更是我们一家人的牵挂,是从乡村到城市,从过去到现在,从未改变的‘守本心、爱家人’的家训传承”。
“写得真好,”江亦辰读完,眼里满是骄傲,“你把小家庭的故事,和大家国的情怀结合起来了,既温暖又有力量。爷爷要是看到,肯定会特别开心。”
苏晓棠点点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妈妈读的时候,好像又看到了爷爷在乡村小学教书的样子,看到了李奶奶在村里守着孩子的样子。恋棠,你真的长大了,能写出这么有温度的文字了。”
第二天,恋棠把征文提交后,带着爷爷去了中山陵。爷爷拄着拐杖,慢慢爬上台阶,看着远处的南京城,轻声说:“当年我来南京开会,还没好好逛过。现在跟着恋棠一起来,觉得这城市真好,我们的国家真好,孩子们都能在这么好的环境里读书、写故事。”
恋棠牵着爷爷的手,笑着说:“爷爷,以后我带您去更多地方,去新疆看胡杨林,去安徽看李奶奶,去江南看我们家的老银杏。我还要把这些都写进故事里,让您的故事,让更多平凡人的故事,被更多人知道。”
从中山陵回来的路上,爷爷忽然说:“恋棠,爷爷有个想法。等你放寒假,我们一起回趟老家的乡村小学,给那里的孩子送些文具,我再给他们讲讲故事。你也可以把你的‘时光笔记本’带去,跟他们分享你的写作故事。”
恋棠眼睛一亮:“好啊!我还要带我的胡杨苗,让孩子们看看,从新疆来的小苗,在南京长得多好。我还要跟他们说,不管以后走多远,都不能忘了自己的根,不能忘了‘敬学业、守本心、爱家人、敢担当’的家训。”
江亦辰和苏晓棠走在后面,听着祖孙俩的对话,相视一笑。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江亦辰想起当年在乡村小学,爷爷对他说“要好好照顾晓棠,好好过日子”,如今他们不仅做到了,还把这份对生活的热爱、对家人的责任,传递给了恋棠。
晚上,爷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恋棠的“时光笔记本”,一页页翻看着。里面夹着的新疆胡杨树叶、南京梧桐叶、安徽槐树叶,还有江南银杏叶,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真好,”爷爷轻声说,“我们恋棠把日子过成了故事,把故事藏进了时光里。以后不管她走到哪里,看到这些树叶,就知道家里有人牵挂她。”
苏晓棠端来刚煮好的桂花茶,递给爷爷:“爸,这是恋棠特意让我煮的,说您喜欢喝甜的。以后我们常带您出来走走,让恋棠多跟您学学,把您的故事,把我们家的家训,一代代传下去。”
爷爷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甜香在嘴里散开。他看着坐在旁边写日记的恋棠,又看了看身边的江亦辰和苏晓棠,忽然觉得无比幸福——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有故事可讲,有温暖可享,有未来可盼,这大概就是最圆满的生活。
窗外的桂香还在飘,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客厅,落在“时光笔记本”上,落在爷爷的教案上,也落在一家人相视而笑的脸庞上。恋棠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家人,在日记里写下:“这个金秋,爷爷来了南京,给我讲了很多过去的故事。我知道,我的文字里,藏着爷爷的坚守,藏着爸爸妈妈的爱,藏着李奶奶的温暖,藏着所有平凡人的家国情怀。以后,我要带着这些爱和初心,继续写下去,把更多温暖的故事,写进时光里,写进岁月里,写进每一个需要温暖的人心里。”
江亦辰看到女儿的日记,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他知道,恋棠的故事还在继续,他们一家人的故事也还在继续。就像那株胡杨苗,在家人的牵挂里慢慢长大;就像爷爷的家训,在岁月的流转中代代相传;就像那些旧物里的温暖,在笔墨的记录下,永远不会消散。
而这,就是属于他们一家人的,最珍贵的时光。
接下来的日子里,恋棠开始期待寒假的乡村小学之行,江亦辰和苏晓棠则忙着准备给孩子们的文具和书籍。爷爷偶尔会翻出师范教案,给恋棠补充当年的细节,偶尔会坐在阳台边,看着胡杨苗,给它松松土、浇浇水。家里的氛围,温馨而充满期待,每个人都在为下一段故事,做着准备。
而那本“时光笔记本”,则被恋棠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里面的树叶又多了几片——有中山陵的枫叶,有南京街头的桂花,还有爷爷从老家带来的银杏叶。每一片树叶,都代表着一段回忆,一份牵挂,一份对未来的期待。
恋棠知道,未来还有很多故事等着她去写,还有很多地方等着她去走,还有很多温暖等着她去发现。而她最幸运的,就是有家人的陪伴和支持,有那些旧物的温暖和鼓励,有那份永不改变的爱和初心。
这,就是她写作的底气,也是她人生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