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巨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外界的一切喧嚣、厮杀与贪婪尽数隔绝。遗古城死寂的、沉重的、仿佛凝滞了万古时光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将三人彻底淹没。
楚山河和苏瑶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眼前这片无边无际的宏伟废墟,心神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冲击。
巨大的建筑残骸如同巨神的骨骸,沉默地匍匐在大地上。断裂的廊桥横跨虚空,连接着早已倾颓的宫阙。街道宽阔,铺地的青金石板却布满裂痕,缝隙中生长着散发着微光的奇异苔藓。无数残破的雕像、崩坏的石柱、以及那些依稀可辨昔日精美的窗棂与飞檐,无不诉说着这座城市曾经的辉煌与如今的悲凉。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没有风声,没有虫鸣,甚至连之前在外面能感受到的空间裂缝的“滋滋”声都消失了。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一切都凝固在某个毁灭性的瞬间。
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与渺小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这…这就是遗古城…”苏瑶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努力想从那些残存的建筑结构和街道布局中分辨出什么,却发现这里的风格古老而陌生,与她所知的所有上古遗迹都截然不同。
楚山河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尘埃的味道涌入肺腑,让他激荡的心神稍稍平复。他握紧长剑,眼神变得锐利:“小心,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诡异。”
陈长生站在他们前方,背影在废墟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挺拔又格外孤独。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破碎的街道和建筑,眼神深邃,仿佛在透过万古的尘埃,凝视着这座城市早已消逝的脉搏。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迈步,沿着一条相对完整的宽阔街道,向着城市深处走去。脚步落在厚厚的尘埃上,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声,在这绝对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楚山河和苏瑶连忙跟上,警惕地注视着四周。虽然看不到任何活物,但一种无形的危机感却如影随形。
街道两旁是坍塌的店铺和民居,一些破碎的器皿和工具半掩在尘埃中,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但那些器物上残留的岁月痕迹,却明白无误地告诉众人,此地早已荒废了不知多少万年。
越往深处走,周围的建筑越发宏伟,显然进入了城市的中心区域。巨大的广场,崩塌的神殿,以及…更多、更复杂的古老禁制痕迹。
这些禁制并非人为布置,更像是城市本身防御体系的一部分,历经无尽岁月,大多已经失效或残缺,但依旧有一些区域,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楚山河猛地停下脚步,脸色凝重地看向前方。
街道在此处被一道半透明的、流淌着七彩光晕的能量屏障彻底阻断。屏障看似薄弱,却散发着一股稳固如山、隔绝一切的法则气息。屏障后方,隐约可见一座保存相对完好的圆形祭坛,祭坛上似乎供奉着什么东西,散发着诱人的宝光。
“好强的禁制!”苏瑶仔细观察着屏障上那些自行运转的、玄奥无比的符文,脸色发白,“这绝非金丹之力能破开,甚至元婴修士恐怕都难以强行闯过。布置手法…闻所未闻!”
楚山河尝试着催动一缕剑意靠近屏障。
嗤!
那缕凌厉的剑意刚一接触屏障,就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吞噬消融,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嘶!”楚山河倒吸一口凉气,这屏障的防御力远超想象!
“看来此路不通,我们换一条路。”楚山河当机立断,准备绕行。
“等等。”陈长生忽然开口。他走到屏障前,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流淌的光晕。
指尖触及之处,光晕微微荡漾,浮现出更多细密复杂的符文,一股反震之力传来,却被陈长生看似随意地化解。
“禁制是活的。”陈长生收回手指,淡淡道,“或者说,它在遵循着某种既定的规则。强行破除外围显化的屏障毫无意义,只会引动更深层的反击。”
他目光扫过屏障两侧那些坍塌的建筑,以及地面上一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刻痕。
“任何阵法禁制,无论多么精妙强大,其存在本身,就会对周遭环境造成细微影响。能量的流转,物质的衰变,甚至尘埃的堆积…都会留下痕迹。”
他边说,边缓步沿着屏障行走,目光掠过那些残垣断壁,掠过地面不起眼的裂纹,甚至掠过空气中那些微不可察的能量粒子飘动的轨迹。
楚山河和苏瑶听得似懂非懂,只能疑惑地跟着。
忽然,陈长生在一处完全不起眼的、半埋在尘埃里的断墙前停下。这断墙与其他废墟并无二致。
他蹲下身,拂去墙角的积尘,露出了下面几道几乎被岁月磨平的、浅浅的刻痕。那刻痕的形状十分古怪,不像文字,也不像符文,倒像是一种随手留下的标记。
“这是…”苏瑶凑近仔细观察,却完全看不懂。
陈长生伸出手指,沿着那几道刻痕的走向,轻轻描摹了一遍。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屏障前另外一个方位,那里地面上有一块颜色略深的石板。他脚尖在石板某个角落不轻不重地点了三下。
接着,他又指向屏障上方某处正在缓慢流转的符文节点:“楚山河,以三成力,刺此处。剑意需含三分水柔,七分金锐,震而不破。”
楚山河虽然不明所以,但对陈长生的指令毫无迟疑,立刻凝神屏息,调整剑意,依言一剑刺出!
嗤!
剑尖精准地点在那流转的符文节点上!这一次,屏障不再是吞噬,而是猛地荡漾起来,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那被刺中的节点光芒大放,似乎有些过载!
几乎同时,陈长生语速极快地对苏瑶道:“坤位偏移半寸,凝‘小衍阵’第七变式,灵力输出减两成,注入你左前方三尺处那片浮尘!”
苏瑶福至心灵,虽然不明白陈长生为何连她宗门秘传的“小衍阵”变化都一清二楚,但手上动作丝毫不慢,纤指飞舞,一道微缩的阵法瞬间成型,精准地将一股削弱后的灵力打入那片看似毫无异常的尘埃!
嗡!
那片尘埃被灵力激发,竟瞬间亮起无数微小的光点,与上方的屏障节点遥相呼应!
整个七彩屏障的流转瞬间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紊乱和迟滞!
就是现在!
陈长生出手如电,并指如剑,并非攻击屏障,而是直接点向那处因楚山河攻击而过载、又因苏瑶辅助而紊乱的符文节点侧面,一处极其偏僻、毫无能量波动的阴影区域!
他的指尖没有蕴含任何强大的力量,只有一丝极其精妙、仿佛蕴含着某种特定频率的波动!
指尖点中!
如同按下了某个关键的开关!
哗——
那稳固如山、散发着元婴级威压的七彩屏障,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发出一声轻响,瞬间化作漫天飞舞的七彩光点,迅速消散于空气中!
屏障…破了?
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破了?!
楚山河和苏瑶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空荡荡的通道,又看看陈长生那平淡的脸色,感觉自己的认知再次被狠狠颠覆!
没有强行轰击,没有寻找阵眼死磕,只是通过观察痕迹、触发几个看似毫不相关的点,就让这强悍禁制自行瓦解?!
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手段?!
陈长生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率先穿过原本屏障所在的位置,走向那座祭坛。
楚山河和苏瑶连忙压下心中的震撼,快步跟上。
祭坛由一种温润的白玉砌成,保存得相当完好。坛面上刻满了更加复杂古老的星图。而在祭坛中心,并非想象中的神兵利器或丹药玉简,而是悬浮着三枚鸽卵大小、通体浑圆、内部仿佛有星云流淌的透明珠子。
珠子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一股精纯至极、却又温和无比的星辰之力弥漫开来,让人心神宁静。
“这是…星辰泪?!”苏瑶再次认出,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能纯净灵力、温养神魂的异宝,对突破瓶颈有奇效。
楚山河也面露喜色,没想到刚破开禁制就有如此收获。
然而,陈长生的目光却并未落在星辰泪上,而是落在了祭坛边缘,那里随意地放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块灰扑扑的、毫不起眼的石碑残片,只有巴掌大小,边缘粗糙,仿佛是从某块更大的石碑上崩落下来的。上面没有任何能量波动,只刻着几个模糊不清、难以辨认的古老字符。
陈长生走上前,无视那三枚诱人的星辰泪,弯腰拾起了那块石碑残片。
他的指尖在那些模糊的字符上轻轻拂过,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祭坛后方,那片原本空无一物的废墟阴影中,一道完全由阴影和杀戮意念凝聚而成的、近乎透明的诡异长枪,无声无息地疾射而出,直取陈长生的后心!
速度快到超越了思维!而且没有引起任何能量波动和杀气!
这偷袭的时机、角度、方式,狠辣刁钻到了极致!绝对是顶尖杀手的手笔!
“小心!”楚山河和苏瑶的惊呼才刚刚脱口而出!那阴影长枪已然迫近!
陈长生仿佛毫无察觉,依旧低头看着手中的石碑残片。
就在长枪即将触碰到他青衫的刹那。
他拿着残片的那只手,似乎无意识地动了一下,用小指极其随意地、向后弹了一下。
动作轻微得就像拂去一点灰尘。
叮。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细不可闻的脆响。
那根蕴含着恐怖杀戮意念的阴影长枪,如同被无形的针尖点中了最核心的脆弱点,瞬间凝固,然后哗啦一下,崩解成最原始的阴影能量,消散无踪。
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长生缓缓抬起头,目光依旧停留在石碑残片上,仿佛只是被打扰了清静,淡淡地说了一句,不知是对谁而言:
“藏头露尾,也就这点出息了。”
他身后的阴影中,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闷哼,以及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空间波动,随即彻底归于死寂。
那个隐匿的杀手,似乎吃了点小亏,再次彻底隐藏了起来。
楚山河和苏瑶惊出一身冷汗,直到此刻才喘过气来,心有余悸地看向陈长生身后那片阴影,再看向他手中那块平平无奇的石碑残片。
陈长生却似乎对刚才的偷袭毫不在意,他的指尖摩挲着残片上那几个模糊的字符,轻声低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感慨:
“天枢…贪狼…”
“原来…是这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