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734蜂巢居那狭小的空间里，空气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视野角落那猩红的倒计时无声跳动，像是一柄悬于眉心的利剑，每一次数字的递减都敲击在神经最紧绷的地方。
【71:23:17… 71:23:16…】
林墨将“废弃数据枢纽”中的发现——那破坏系统的黑影、被窃取的“项目-普罗米修斯”、以及因此触发的“清算”——简要告知了王聪和苏晓。他隐去了母亲笔记和《回声之书》的具体细节，只说是通过特殊渠道获得的信息。
“普罗米修斯……这名字听着就不吉利。”王聪瘫坐在唯一的床铺边缘，抓着他乱糟糟的头发，“盗火者？谁偷了‘火种’？又想点燃什么？而且这玩意儿居然跟‘时间轴备份’扯上关系……妈的，这水太深了。”
苏晓抱着膝盖坐在角落，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不再完全是恐惧，更多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坚韧。“也就是说，那个破坏副本的人，可能知道延缓‘清算’的方法？或者，那个‘普罗米修斯’本身就有用？”
林墨点了点头：“这是线索之一。但寻找那个黑影和大海捞针无异。当务之急，是找到切实可行的方法，延缓或解除我身上的‘清算’。”他看向王聪，“除了抵抗阵线，还有其他可靠的信息源吗？关于‘净化泉水’或者其他方法。”
王聪皱着眉，努力回忆：“‘净化泉水’的传闻一直有，但真假难辨，而且据说那个副本非常诡异，进去的人要么一无所获，要么……就再也没出来。至于其他方法……”他摇了摇头，“公开渠道肯定没有。或许……可以去‘沉渣区’碰碰运气。”
“沉渣区？”苏晓抬起头。
“就是老猫说的，不用花贡献点就能待，但也没任何规则保护的地方。”王聪解释道，“那里是初始之馆的阴影面，聚集了最落魄的玩家、逃亡者、还有各种见不得光的交易。风险极高，但偶尔也能淘到一些正规渠道没有的‘野路子’信息。”
风险与机遇并存。对于此刻时间紧迫、贡献点有限的林墨来说，这似乎是一个不得不考虑的选择。
“就去沉渣区。”林墨做出了决定。他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抵抗阵线身上，必须多线并进。
为了避免被可能的跟踪（无论是抵抗阵线、暗影公会还是其他势力），三人在蜂巢居休息片刻，恢复了些许体力后，由王聪带领，绕开主干道，穿过几条狭窄、肮脏、灯光昏暗的巷道，向着初始之馆的更底层区域行进。
越往下走，环境越发恶劣。规整的金属墙壁和地板变成了粗糙、布满污渍的岩石和坑洼不平的合金板。空气中弥漫着垃圾腐烂、尿液和劣质酒精的混合臭味。照明严重不足，只有零星几盏摇曳的、散发着惨绿色或昏黄色光芒的壁灯，在浓重的阴影中勾勒出扭曲怪诞的影子。
这里的人也与外区截然不同。他们大多蜷缩在角落的破烂帐篷或纸箱旁，眼神麻木、空洞，或者充满警惕与恶意。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在三人身上扫过，尤其是在相对“干净”的苏晓身上停留。
王聪不动声色地亮出了别在腰后的一把造型奇特的、闪烁着能量微光的扳手，那些目光才稍微收敛了一些。
沉渣区没有明确的街道，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混乱的洞穴集市。有人在兜售来历不明的、带着血渍的装备；有人在用嘶哑的声音叫卖着效果不明的诡异药剂；甚至还有人公然开设赌局，赌注是贡献点，甚至是身体器官。
“在这里，别相信任何人，别露富，别多管闲事。”王聪低声警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们来到一个相对热闹的交叉口，这里聚集了不少人，围着一个用废弃集装箱改造的酒馆，招牌是一个歪歪扭扭、滴着红色油漆的“锈蚀齿轮”——正是抵抗阵线提到过的那个名字。酒馆里传出喧闹和咆哮声，门口站着几个眼神凶悍的壮汉。
林墨只是瞥了一眼，便移开目光。现在还不是接触他们的时候。
王聪带着他们走向集市边缘一个更加阴暗的角落。那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用破布和骨头搭建的小摊位，后面坐着一个干瘦得如同骷髅、披着肮脏斗篷的老太婆。她面前摆着几个装着浑浊液体的小瓶，和几块刻画着扭曲符号的骨头。
“‘老鱼’，”王聪低声介绍，“沉渣区资格最老的地头蛇之一，消息灵通，但脾气古怪，收费看心情。”
林墨走上前，老太婆“老鱼”抬起浑浊的眼珠，打量了他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生面孔……带着‘死期’的味道。想问什么？”
“净化泉水。真实信息。”林墨言简意赅。
老鱼伸出枯爪般的手指，指了指林墨腰间那个装着少量贡献点结晶的小包。
林墨取出二十点结晶放在她面前。
老鱼看都没看，嘶哑地说：“不够。你的问题，值这个数。”她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百点！这几乎是林墨目前剩余的大部分财产！
林墨皱了皱眉，但没有犹豫。时间比贡献点更宝贵。他又拿出了八十点结晶。
老鱼将结晶扫进一个破布袋，才慢悠悠地开口：“泉水是真的。在‘哭泣峡谷’副本。但那里的‘净化’，不是清洗，是……置换。”
“置换？”苏晓忍不住问。
“用你拥有的……去换你想要的。”老鱼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记忆、情感、天赋、甚至是……一部分‘存在’本身。泉水之灵是个贪婪的婊子，它不要贡献点，只要‘价值’。”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最近那个副本不太平。据说泉眼被什么东西污染了，效果……更难预料了。”
用未知的珍贵之物，去置换延缓“清算”的可能？而且泉眼还被污染了？这风险比想象中更大。
“还有没有其他方法？关于‘清算’？”林墨追问。
老鱼咧开没牙的嘴，露出一个堪称恐怖的笑容：“对抗‘清算’？嘿嘿……有几个路子。第一，像老鼠一样躲进某些规则漏洞里，但迟早会被揪出来。第二，变得足够‘强’，强到系统认为清除你的‘代价’大于收益。第三……找到‘根源’，从源头上改写规则。”
她的话和母亲笔记、阿尔法-7的暗示不谋而合。
“根源在哪里？”林墨紧紧盯着她。
老鱼的笑容收敛了，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忌惮：“那不是我们该打听的。触及‘根源’的人，都消失了。比如……上一个被称为‘记录员’的女人。”
林墨的心脏猛地一缩。
老鱼似乎不愿再多说，挥了挥手：“消息就这么多。走吧，别妨碍老太婆做生意。”
得到了关键但令人不安的信息，三人离开了老鱼的摊位，心情更加沉重。
“置换……污染……这听起来比数据崩溃还坑啊！”王聪哀叹。
林墨沉默着。他在快速权衡。“净化泉水”风险极高，但或许是短期内唯一看似可行的途径。“变得足够强”或“找到根源”则更加遥远。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沉渣区，返回相对安全的b区再从长计议时，林墨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在远处一个堆积如山的垃圾堆阴影下，一个穿着黑色劲装、衣角绣着扭曲匕首图案的身影，正对着一个类似通讯器的设备低声说着什么，目光不时地扫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暗影公会！他们果然被盯上了！
几乎同时，从另一个方向的巷道里，走出了三个穿着统一、气息精悍的玩家，他们的目光锐利，直接锁定了林墨，呈扇形围了过来。他们的胸前，佩戴着一个探索者公会的徽记，但眼神却并不友善。
前有探索者公会（态度不明），侧有暗影公会（虎视眈眈），身处混乱危险的沉渣区……
林墨瞬间意识到，他们陷入了包围。
王聪暗骂一声，握紧了能量扳手。苏晓也紧张地靠向林墨。
林墨的目光冷静地扫过逼近的探索者公会成员和远处那个暗影公会的眼线，大脑飞速运转。
探索者公会为何在此刻出现？是敌是友？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将手按在了随身携带的、包裹着母亲笔记和“深渊之契”的背包上。
沉渣区的阴影，似乎比想象中更加浓重。而他们的行踪，早已暴露在多方势力的目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