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苏清月喉间溢出一声短促而破碎的呜咽，那声音里蕴含的惊痛与恐慌，是凌薇薇从未听过的。
她只觉得被自己握着的那只手瞬间变得冰凉刺骨，随即又被猛地抽走。苏清月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晃了一下，若非凌薇薇及时扶住，几乎软倒在地。
那张总是清冷自持的脸上，此刻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种濒临破碎的苍白，眼眸中是无法置信的震惊和深可见骨的担忧。她甚至忘了礼仪，忘了身份，只是死死抓住凌薇薇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陛下……我父亲他……”
凌薇薇的心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狠狠揪住，但她看着苏清月瞬间崩溃的模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压倒了她自己的震惊与愤怒。她用力回握住苏清月冰冷的手，将她半扶半抱地按坐在软榻上，声音是强自压抑的镇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清月！看着我！”她捧住苏清月的脸，迫使那双失焦的眸子对上自己的视线，“听朕说！苏相只是重伤！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我们现在不能乱！”
她立刻转向吓得魂不附体的福德海，一连串命令如同冰珠砸落，又快又急：“传朕旨意，封锁相府消息，对外只称苏相感染风寒，需要静养！调派太医院院正及所有擅长外伤的太医，即刻前往相府，不惜一切代价救治苏相！令禁军统领加派三重人手，护卫相府，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靠近！”
“再传影卫指挥使！”凌薇薇眼中寒光凛冽，“给朕查！昨夜有哪些人出入过相府附近，有哪些异常动静！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些魑魅魍魉给朕挖出来！”
一道道指令发出，原本慌乱的宫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迅速行动起来。
凌薇薇安排完一切，这才重新看向苏清月。苏清月依旧浑身发冷，身体微微颤抖，但眼神已经不再涣散，只是死死咬着下唇，渗出血丝而不自知。
“清月，”凌薇薇放柔了声音，用指腹轻轻擦去她唇上的血痕，“朕知道你担心，朕让你回去。福公公，备车，朕与苏大人一同去相府！”
“陛下不可！”苏清月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对方目标不明，陛下万金之躯，岂可亲涉险地？这很可能就是调虎离山，意在陛下！”
她的理智在巨大的悲痛冲击下，依旧顽强地运转着，第一时间考虑的仍是凌薇薇的安危。
凌薇薇看着她强忍悲痛、眼神却异常清醒坚定的模样，心中又疼又敬。她反手握住苏清月的手，语气斩钉截铁：“正因如此，朕才更要去！朕倒要看看，是谁如此胆大包天，敢在京城重地刺杀当朝宰相！朕亲自去，就是要告诉所有人，苏相，朕保定了！谁敢再动苏相一根汗毛，便是与整个大晟为敌！”
她看着苏清月，眼神温柔却不容拒绝：“而且，你一个人回去，朕不放心。”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苏清月强撑的防线。她不再坚持，只是垂下头，肩膀微微耸动，压抑的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一滴一滴，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滚烫。
凌薇薇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并不宽厚，却在此刻愿意为她撑起一片天的肩膀上。
苏清月没有抗拒，将脸埋在她的肩头，身体因压抑的哭泣而轻轻颤抖。所有的冷静、所有的智谋，在至亲可能离去的恐惧面前，都显得如此脆弱。
凌薇薇感受着肩头的湿热，心中充满了滔天的怒火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她轻轻拍着苏清月的背，像安抚一个孩子，低声道：“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但哭过之后，我们还要一起，把躲在暗处的老鼠，一个个揪出来，为你父亲，为林老将军，为北境死难的将士，讨回公道！”
马车在黎明微熹的晨光中，在一队精锐侍卫的严密护卫下，疾驰向丞相府。车内，苏清月已渐渐止住哭泣，只是眼睛红肿，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重新凝聚起冰冷的光芒。她靠在车壁上，闭着眼，似乎在极力平复心绪，梳理线索。
凌薇薇坐在她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没有打扰。
到达相府，气氛肃杀而凝重。太医们正在内室全力救治，苏夫人已哭成了泪人。凌薇薇亲自探望了昏迷不醒、胸前裹着厚厚纱布的苏文渊，看着那张往日威严此刻却毫无血色的脸，她的心也沉了下去。
她强撑着帝王的威仪，安抚了苏夫人，严令太医竭尽全力，又巡视了加强的守卫，这才带着苏清月来到一间僻静的书房。
“清月，”凌薇薇关上门，声音低沉，“你父亲遇刺，与我们昨夜送出的信，时间上太过巧合。”
苏清月猛地睁开眼，眼中是彻骨的寒意：“陛下是说……我们身边，有内鬼？”
凌薇薇尚未回答，书房的门被轻轻叩响。一名苏文渊的贴身老仆，也是昨夜送信的心腹之一，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他脸色悲戚，眼神却异常坚定。
“小姐，陛下，”老仆将托盘呈上，上面放着一支染血的断箭，以及一小块被撕扯下来的、质地特殊的黑色布料，“这是老奴在老爷遇刺的现场，院墙的缝隙里找到的。老爷昏迷前，最后用力攥在手里的……就是这块布。”
苏清月拿起那块黑色布料，触手冰凉丝滑，边缘参差不齐，像是从某人衣袖上强行扯下的。她仔细摩挲着布料的纹理和那独特的触感，忽然，她的手指在布料内衬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摸到了一个微凸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刺绣纹样。
她走到窗边，借着明亮的晨光，仔细辨认。
那是一个用同色丝线绣成的、极其精巧的图案——一只踏着祥云，回首睥睨的……仙鹤。
苏清月的瞳孔骤然缩紧！
仙鹤补子……那是，皇室宗亲，亲王级别，才可使用的纹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