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瑶被带离栖凤台后,殿内的气氛依旧紧绷,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那诡谲琴音与“惊魂木”的腥冷气息。几位宗室王妃惊魂未定,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告退。剩下的参选佳丽们也个个面色发白,方才的争奇斗艳之心被恐惧冲散,考核难以为继。
凌薇薇当机立断,宣布今日“才艺”考核暂停,延至次日。她并未多言安抚,只以沉静威严的目光扫过全场,那目光本身便是一种强大的稳定力量。佳丽们在宫人引导下鱼贯退场,只是步履间多了几分仓惶。
待众人散去,凌薇薇立刻转向苏清月,方才在人前的镇定收敛,眼底是无法掩饰的后怕与关切,声音也压低了:“确定没事?那东西……”她目光落在苏清月刚才拨动瑟弦的食指上。
苏清月摊开手掌,指尖莹白,并无异样。“臣无碍。那‘惊魂木’需借特定琴音频率催发,瑟音不同,只是将其震散,并未引动。”她语气平静,仿佛刚才勘破险境的不是自己,“只是,赵玉瑶背后定然有人。她不通高深乐理,更不可能懂得如何将‘惊魂木’嵌入琴身而不损音色。这手法,阴损且…专业。”
凌薇薇眼神一寒:“朕知道。”她召来福德海,厉声吩咐,“加派人手,给朕牢牢看住赵玉瑶!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包括宗正寺的人!再传朕口谕给刑部,审讯可以,但若让人不明不白死了,朕唯他们是问!”
她来回踱了两步,心中的怒火与疑虑交织。赵玉瑶只是一枚棋子,那执棋之人是谁?是端敬皇妃残留的死忠?还是朝中其他看她不顺眼的势力,想借选秀搅动风云?
“陛下,”苏清月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当务之急,是稳定人心。选秀不能因此中断,否则正中幕后之人下怀。”
凌薇薇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说得对。”她走到窗边,望着栖凤台下逐渐散去的人群,“明日照常考核。朕倒要看看,还有多少牛鬼蛇神敢冒头。”
她沉默片刻,忽然转身,走到苏清月面前,伸手替她理了理方才因急切起身而微乱的官服衣领,动作轻柔,与方才发号施令的帝王判若两人。“刚才…多谢。”声音很轻,带着不容错辨的依赖。
苏清月微微一怔,感受着脖颈处传来的、略带薄茧的指尖触感,心头那点因阴谋而生的寒意悄然散去。她垂下眼帘,低声道:“分内之事。”
是夜,御书房灯火通明。凌薇薇并未召见大臣,只与苏清月两人对坐案前。桌上摊着刑部刚送来的、关于那张古琴来源的初步奏报。琴是赵玉瑶从安阳郡王府带出,经手之人复杂,一时难以追查到底。
“他们做得干净。”凌薇薇指尖敲着桌面,眼神锐利,“但越干净,破绽越大。一张经过多人手的琴,偏偏在考核时出了问题,说明有人能精准控制时机。”
苏清月将一杯新沏的、宁神的菊花茶推到她面前:“陛下可还记得,赵玉瑶上场前,负责搬运、摆放乐器的是哪几个内侍?琴音初起时,靠近水榭窗边的,又是何人?”
凌薇薇眸光一闪:“你是说,现场有接应之人?”她立刻扬声唤来殿外值守的暗卫首领,将苏清月提出的疑点一一交代下去,令其暗中排查今日所有靠近殿阁、经手乐器、甚至只是传递过物品的宫人。
吩咐完毕,书房内重归寂静。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两人凝重的面色。连日的筹备、今日的惊变,疲倦如同潮水般漫上。凌薇薇揉了揉眉心,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忽然,一双微凉柔软的手取代了她的手指,轻轻按上她的太阳穴。力道适中,指法娴熟。
凌薇薇身体一僵,随即彻底放松下来,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她没有说话,苏清月也没有。空气中弥漫着菊花茶的清苦香气,以及一种无声的信任与抚慰。
“清月,”良久,凌薇薇闭着眼开口,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有时候朕会觉得累。不是身体,是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朕不怕他们冲着朕来,就怕…波及到你。”
苏清月按摩的手指微微一顿。这是凌薇薇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在她面前显露这种近乎软弱的情绪。她心中酸软,俯下身,从背后轻轻环住凌薇薇的肩膀,下巴抵在她发顶。
“陛下忘了,”她的声音贴着凌薇薇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过,“在潜龙渊,臣说过,‘生死相随’。无论是明枪,还是暗箭。”
这简短的誓言,比任何安慰都更有力量。凌薇薇反手握住她环在自己身前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两人就这样依偎着,在烛光下,在堆积的政务与未解的阴谋中,汲取着彼此的温度和力量。
片刻后,凌薇薇深吸一口气,仿佛重新充满了电。她松开苏清月的手,坐直身体,脸上虽仍有倦色,眼神却已恢复清明锐利。
“好了,”她拿起那份关于古琴的奏报,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让朕看看,这群躲在阴沟里的老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她将奏报推到苏清月面前:“一起看。你的脑子,比刑部那些老古板好用多了。”
苏清月在她身侧坐下,就着她的手看向奏报,指尖在某个经手人的名字上点了点:“此人,似乎与已故端敬皇妃宫中一位被遣散的管事嬷嬷有亲。”
凌薇薇眼中寒光一闪:“果然……又是他们。”
窗外夜色浓重,寒意渐深。御书房内,两人头挨着头,低声商讨,烛光将她们的身影投在墙上,紧密相连,仿佛再也无法分割。冰层下的暗流依旧汹涌,但她们之间流淌的暖意,足以抵御一切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