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似乎也深谙人情世故,当它吹拂至南家老宅那两扇厚重的朱红大门前时,便自觉地收敛了凛冽刺骨的锋芒,只余下清冷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却撩拨人心的年节气息,像是远归游子轻轻的叩门声。随着春节的脚步日益临近,这座承载了数代人的悲欢离合、见证了无数岁月变迁的老宅,仿佛被注入了蓬勃的新生力量,开始变得前所未有的热闹与喧嚣,每一个角落都洋溢着辞旧迎新的喜悦。
大扫除是迎接新年的头等大事,寓意着除陈布新。苏晚晴和温言两位母亲,如同经验丰富的总指挥,早早便调度起请来的专业帮手,以及所有能搭把手的晚辈们,开始了规模浩大的彻底清扫。高处积存了一年的灰尘被鸡毛掸子轻柔拂去,每一扇繁复精美的雕花木窗都被擦洗得光可鉴人,连庭院里青石板的每一条缝隙都被用小刷子仔细清理过,不留下任何旧岁的痕迹。雪宝对这个热火朝天的过程充满了无限好奇,她像一只不知疲倦、色彩斑斓的快乐小蝴蝶,穿着一身崭新的、绣着福字图案的红色棉袄,灵巧地穿梭在忙碌的大人腿边。时而努力踮起脚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试图去够姥姥苏晚晴手中那块硕大的抹布,口齿不清地喊着宝帮忙;时而又被外公南向天笑呵呵地高高抱起来,让她用蘸了浆糊的小手,颤巍巍地去贴那鲜艳的字窗花,虽然贴得有些歪歪扭扭,甚至小手印都留在了窗玻璃上,却总能引来大人们一片真诚的、带着宠溺的夸赞。她那如同银铃般清脆无忧的笑声,回荡在老宅的梁柱之间,为这繁忙而略显枯燥的劳动,平添了许多生动的乐趣与盎然生机。
沈烬野和南笙笙也特意提前协调,将年底繁忙的工作暂告一段落,全身心投入到这场充满仪式感的家庭传统活动中。他们带着对世界充满探索欲的雪宝,一起去置办年货。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年货市场上,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各色商品琳琅满目,摊主的吆喝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孩子们得到新玩具的欢笑声交织成一片,构成了一幅充满鲜活生活气息的市井画卷。沈烬野自然而然地承担起的角色,负责提所有重物,他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可靠。他一边用宽阔的肩膀和手臂为妻女开辟出一小方不被拥挤的空间,一边极其耐心地回答着怀里雪宝那层出不穷、天马行空的爸爸,这是什么糖?妈妈,那个红条条是什么呀?的问题。南笙笙则展现了她细心周到的一面,精心挑选着寓意吉祥的烫金春联、造型各异的字和窗花、各式各样包装喜庆的糖果点心,以及准备送给各位长辈和孩子们的、充满心意的新年礼物。雪宝被爸爸稳稳地抱在怀里,置身于这片望不到边的、红彤彤的喜庆海洋中,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闻着空气中弥漫的炒货焦香、糕点甜腻与爆竹淡淡的硝烟味混合在一起的、独属于春节的复杂气味,她那双酷似母亲的大眼睛里,满是兴奋与惊奇的光芒。这种浓郁的、充满人间烟火气的节日氛围,是任何精美的绘本和生动的课堂都无法给予的、最直观最深刻的生活教育。
亲情互动,是佳节里最温暖、最动人的底色。
到了腊月二十八九,年的气氛愈发浓烈,南家老宅也迎来了真正的大团圆。南家的堂哥们,如同遵循着古老誓约的候鸟,纷纷从四面八方,带着自己的小家,归巢而来。
南辞远已是空军部队里声名赫赫、屡立战功的王牌飞行员,肩上的星徽又多了一颗,责任更重,但眉宇间那份属于军人的英气与历经风雨后的沉稳也愈发内敛深邃。他带着温柔娴静的太太和一对像小老虎般活泼好动、正是猫狗都嫌年纪的双胞胎儿子回来。两个虎头虎脑的小子一进门,就看到了穿着红棉袄、像年画娃娃一样的雪宝妹妹,立刻忘了旅途疲惫,三个孩子瞬间玩到一起,在宽敞的院子里模仿着战斗机飞行的样子,张开手臂,呜——呜——地呼啸着奔跑追逐,欢声雷动,几乎要掀翻屋顶。
南焰之在外交部身居要职,常驻海外,协调着错综复杂的国际关系,难得有机会回国休假。他依旧戴着那副精致的金丝眼镜,气质温文儒雅,但言谈举止间,已然多了几分斡旋于国际风云变幻中的从容、练达与不动声色。他带回了来自异国他乡的精致点心、有趣的工艺品以及许多闻所未闻的见闻,立刻成了所有好奇宝宝们围拢的中心,被孩子们七嘴八舌的问题着,他却始终耐心解答,笑容温和。
南星烁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毛毛躁躁、精力过剩的小伙子,如今已是市局某个重要部门的负责人,行事作风沉稳干练了不少,但骨子里那股子活络劲儿和爱热闹的脾气依旧没变。他一回来,就笑嘻嘻地主动包揽了贴大门春联、挂檐下大红灯笼这些需要爬高上低的高空作业。他动作麻利得像只猴子,在高处还不忘低头逗弄下面正仰着小脸、一脸崇拜看着他的孩子们:雪宝,看星烁舅舅像不像超人?引得孩子们一阵阵惊呼和欢笑。
一时间,古老而肃穆的老宅仿佛年轻了几十岁,充满了各种生机勃勃的声音——孩子们不知疲倦的追逐嬉闹声、大人们久别重逢后热情洋溢的寒暄问候声、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协奏曲般的碰撞声、电视机里循环播放的喜庆贺岁节目的声音……所有这些声音交织融合,谱写成了一曲热闹非凡、充满烟火气的家庭交响乐。
大人们则陆续聚在宽敞明亮、暖意融融的客厅里,围绕着精神矍铄的南怀瑾老爷子和南向天、沈弘毅几位长辈坐下。上好的明前龙井沏了一壶又一壶,氤氲的茶香与果盘的清甜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大家喝着热茶,嗑着瓜子,聊着各自领域的工作、生活近况,分享着一年来的收获、感悟甚至是无伤大雅的烦恼。南辞远讲述着在蓝天之上俯瞰大地的壮阔与执行任务时的惊心动魄;南焰之则分享着国际舞台上的风云变幻与外交场合中的趣闻轶事;南星烁则说着警队里那些紧张工作之外、令人捧腹的琐碎趣闻。沈烬野和南笙笙大多时候安静地坐在一旁,握着彼此的手,听着,笑着,偶尔在问到他们时,才插上几句话,分享一些雪宝的成长趣事或者工作中的小片段。这种毫无压力、纯粹出于亲情与分享的交流,气氛其乐融融,温暖熨帖,远比任何山珍海味、玉盘珍馐都更让人从心底里感到舒适与满足。
孩子们的世界则永远那么简单而快乐。雪宝很快就成了哥哥姐姐们忠实的小跟班,他们一起在大人看护下,在院子里安全空旷的地方,小心翼翼地燃放那种手持的、如同星星般闪烁的仙女棒。看着那璀璨夺目的光弧在冬日提早降临的暮色中划出一道道亮丽的轨迹,孩子们发出阵阵纯粹的、充满惊喜的欢呼。他们一起分享着新得到的玩具,大的偶尔会展现出照顾小的天性,虽然偶尔也会因为争抢某个特别有趣的玩具而闹点小矛盾,撅起嘴巴,但往往不超过五分钟,就又在某个更有趣的新游戏诱惑下,瞬间和好如初,笑声再次响起。那种不掺杂任何利益计较、发自内心的纯粹快乐,极具感染力,让院子里每一个看到他们的大人,嘴角都不自觉地漾开温柔的笑意。
夜幕悄然降临,老宅檐下那一串串大红的灯笼次第亮起,柔和而温暖的光芒,将整座宅院映照得一片通明,喜庆而温馨。厨房里飘出年夜饭准备工作中各种食材混合的、复杂而诱人的香气,那是家的味道,是幸福的味道,是团圆的味道。年的味道,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它不仅仅是食物的香味,更是家人团聚、亲情交融、血脉相连的温暖气息,是流淌在每个南家人心中最深沉的情感纽带。
对于沈烬野和南笙笙而言,眼前这样平凡、热闹、充斥着琐碎幸福的春节,正是他们曾经在枪林弹雨、生死一线中间接守护的、那万家灯火中最普通却也最珍贵的一盏。如今,他们不再是遥远的守护者,而是真切地身在其中,用自己的每一个感官,感受着这份历经磨难后、愈发显得厚重与来之不易的安宁、团圆与幸福。
春节的序曲已经热烈奏响,而更加温馨、更加热闹、充满更多欢笑与感动的华彩乐章,还在后面,正等待着他们去亲身体验,用心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