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你画不了了。”
夏昭谢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她的语气没有对自己辩驳过父亲的骄傲。
只有痛苦,怜悯,可惜。
为失去爱人的夏青痛苦,为跟着他的学生怜悯,为陨落的天才可惜。
曾几何时,凛冬也是惊才绝艳的青年画家,可是画坛的权势侵染了他的内心。
真正的凛冬,早就消失了。
凛冬有些不敢看她,他绝望地抹掉了眼里的泪水,“不……不……昭昭……”
“凛冬……爸爸,”
夏昭谢低下头,任凭眼泪滑落。
“你说的没错,我看得第一幅画,是你的作品《北城》,可是你还记得北城吗?”
凛冬脑中一白。
“你在燕京待得太久了,这里太高,太暖,你忘了北城的雪有多冷,忘了你画中的那一串脚印,忘了你是怎么来的。”
凛冬绝望地看着她,夏昭谢说话的样子,真的好像夏青。
一瞬间把他拉回了北城的冬,凛冬感觉自己好冷,脑筋已经有点不清醒了,他撑着自己最后一丝骄傲,咬牙说道:“夏青……夏昭谢,我……我可以的,你……你妈妈……”
夏昭谢闭上眼睛,更痛苦了。
“凛冬……我母亲爱的是凛冬,是那个会背着画板画画的凛冬,而不是美协的副主席景回。”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凛冬。
他的缪斯女神,彻底放弃了他。
夏昭谢缓缓起身,深吸一口气:“如果你还有一点尊严,我请你不要去打扰我的母亲,让凛冬在她心里留存最后一丝美好吧。”
凛冬咬着牙,望着夏昭谢的背影:“你以为你能画出来吗?我警告你最后一遍,跟着白发……比跟我……要苦很多。”
夏昭谢摇摇头:“不苦的,我喜欢画画,又怎么会苦呢?”
凛冬神情一震,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了,他现在做的每一件事,说得每一句话,全部都是功利性的,他已经找不到当初的感觉了。
夏昭谢又说道:
“顺便说一下,让你的学生周浩,离我远一点,他画不出什么,但是为了上位,已经开始打我的主意了,这干扰到我的生活了,希望你可以处理一下,景回教授。”
夏昭谢走了。
凛冬出了餐厅,直奔画室,到了画室门口,他没有下车,而是点了一根烟。
他在车上神经质地说道:“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画不出来……怎么可能!”
他气愤地拍了一把方向盘,前面的男人被喇叭吓得一震。
周浩一回头,居然是老师。
凛冬下车见了周浩,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先是迎面来了一拳,随后揪住周浩的领子:
“我警告你,离我的女儿远一点!你是个废物,最好别让你的愚蠢感染了她!现在跟我去画画!”
随后凛冬就扯着周浩跌跌撞撞地走向画室。
周浩一开始还有点心虚,但见凛冬要他画画,也就厚着脸皮开始画了。
两个人到了画室。
周浩准备好了东西:“老师,主题是什么?”
凛冬脑子里闪过夏昭谢和夏青的脸,又看周浩,讽刺道:“你不是要追求我女儿吗?那就画爱情好了,去,出去采风,今天晚上给我交上来一幅作品。”
凛冬觉得这很容易,他跟夏青恋爱时,不知道画了多少这种东西。
周浩唯命是从地去了。
而凛冬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心中可笑,自己怎么可能画不出来?
可是当拿起画笔的那一刻开始,凛冬真的害怕了,他真的没有任何灵感,他什么都画不出来。
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晚上的时候,石探带着自己的作品来找凛冬,她还需要突破自己,如果能在全国美展之前呈现出一个新的画展,那么对她夺冠会有非常大的帮助。
石探走进画室:“老师?”
凛冬僵硬地回头:“石……石探,你来……来看看这两幅画。”
石探皱着眉头:“这两幅画的技法都很成熟,但是……这个布局还有意境是实在是差太多了。”
凛冬一喜:“什么?哪个?哪个好一些?”
石探:“右边这个,只是这个好像张老师的作品,就是张全教授的作品。”
凛冬忽然面如死灰。
石探还在探索:
“左边这个,看情况应该是我师兄的,右边这个……我倒是看不出来了,它像张全教授的作品,却又怪怪的,老师,你还是来看看我的新……”
凛冬迷茫地望着右边的画,挥了挥手,“你把画放下吧。”
石探也是松了一口气,难得凛冬没有骂她。
偌大的画室就剩下凛冬一个人了。
凛冬看了看自己的画,又看看两个学生的画,他拨开周浩的画,拿起石探的画。
越看越入神,越看心越凉,自己真的……画不出来了,这幅四不像的作品,还不如石探……
灵感枯竭的感觉很痛苦,却是清晰又难受,以前在他眼中可以引起情感波动的万事万物全部都没有了。
他现在看着万物,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差别。
巨大的落差让他难以接受,可他只能呆呆地坐在画室,又拿出了画笔……
夏昭谢出了餐厅后,就给秦砚发去定位,随后一个人沿着路边落寞地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脑子里闪过了好多东西,有夏青,有白发,有凛冬,还有自己的画。
但是最多的,还是凛冬,她没有想到,凛冬居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喇叭,原来是秦砚。
秦砚放下车玻璃,“滴滴滴,这位顾客,你的顺风车到了。”
夏昭谢笑了笑,拉开车门。
秦砚又说:“可不可以给你司机一个面子,陪这位辛苦的司机吃一顿美味的火锅呢?”
“我都上了你的贼船了,还能怎么办?”
两个人吃着火锅,夏昭谢把刚刚跟凛冬之间的对话大致说了说。
一开始秦砚还有些担忧:“昭昭,你的画风真的很像凛冬吗?”
夏昭谢咬着一块豆腐:“以前确实是这样的,但是自从这次采风回来,就没有这个问题了,年轻时的凛冬,画风鲜明,有浓重的个人色彩,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了,而现在……”
夏昭谢苦笑一下:“他什么都没有了,而我找到了自己要画的东西,不会再模仿他了。”
秦砚微微放心,又忍不住说:“既然凛冬这么讨厌白发收你当学生,那你的第二次画展,他会不会使什么绊子啊?”
夏昭谢轻叹一声:“唉,希望他不会吧,其实石探的画我也看过,他的学生,也很有个人风采,只是……她发挥有点不稳定,所以我觉得她的状态非常重要,如果凛冬能够稳住石探的状态,她未必不如我。”
秦砚如有所思地点点头。
夏昭谢不想在忧心这些事情:“你别想了,吃菜吃菜。”
“哦对了,这件事情你不许告诉我妈。”
“为什么?”
“告诉她干什么,这不是给她徒添烦恼。”
“行,我谁都不说。”
“嘿嘿,奖励你吃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