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庙的梁柱还在“咯吱”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火墙外邪藤的撕扯声渐渐弱了下去，那些先前被派出去缠斗的稻草人已近溃散，残破的布絮混着黑烟飘在空中，像一片片凋零的灰烬。
吴勇捏着最后两张符纸的手指泛白，指节因用力而凸起。听到江流提起稻草人，他脑中忽然炸开一道灵光——三年来用招魂术招回的护卫家丁冤魂，不正是藏在这些稻草人里吗？还有那些迷魂村用邪术活祭后残留的怨念，此刻竟成了最关键的筹码。
“对啊！还有这招！”吴勇踉跄着后退两步，避开供桌旁滚落的碎石，从怀里摸出三枚锈迹斑斑的铜钱，猛地往地上一撒。铜钱落地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诡异地排成一个三角，边角泛着幽幽的光。
他咬开指尖，将血珠滴在三角中心，双手掐诀，口中咒语急促响起：“天地无极，冤魂聚集，稻草聚魂，小鬼归位！”
咒语声未落，大殿地面突然“滋滋”冒起黑烟。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很快就汇成十几股灰黑色的气流，在半空中盘旋嘶吼。气流里隐约能看到残缺的人脸——有护卫临死前的怒目，有迷魂村村民的悲戚，都是些枉死的冤魂，被咒语强行从地脉中拽了出来。
那些黑烟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争先恐后地汇聚成稻草人。粗布衣裳下瞬间鼓起条条青筋般的轮廓，脸上那张画着扭曲五官的白纸被撑得绷紧，眼窝处透出两点幽绿的光，看起来阴森又诡异。
吴勇盯着这些“新生”的稻草人，眉头却猛地拧成疙瘩——本该出现的迷魂村活祭冤魂，竟一个都没现身。他嘴角抽搐着，像吞了黄连般难受，蹲下身用手指戳了戳地面残留的烟痕，指尖都在发颤。
“怎么回事？”江流握紧桃木剑上前一步，剑身在火光下泛着冷光，“这些冤魂……有问题？”
“数量不对。”吴勇咂了咂嘴，声音发涩得像被砂纸磨过，“只来了以前护卫的冤魂，迷魂村那些……一个都没出来。有一股力量阻止了它们”
“是被地底那东西困住了？”江流心里一沉，目光扫过火墙缺口处疯狂扭动的邪藤，那些藤蔓深处似乎藏着某种吸力，连空气都被搅得扭曲。
“不知道。”吴勇站起身，狠狠跺了跺脚，脸色憋得通红，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招魂术从不出错，要么是被更强的邪祟镇压了，要么……”他没再说下去，但眼里的惧意已经泄露——那些没现身的冤魂，恐怕早已成了地底邪物的养料。
“不管了！”吴勇猛地一挥手，将刚“活”过来的两个稻草人抓在手里，稻草人的关节发出“咔哒”脆响，“先度过今晚再说！”
他转身看向火墙缺口，供桌被邪藤撞得剧烈摇晃，西侧桌腿已经断裂，露出里面朽坏的木茬，木屑混着黑褐色的汁液簌簌往下掉。刚才被推出去的稻草人早已被撕成碎布，化作一团黑烟消散，邪藤的撞击却越来越密集，青金色的火墙光芒像风中残烛般忽明忽暗，连神像眉心的红光都微弱得快要熄灭。
“得把这些邪藤引开！”吴勇掂量着手里的稻草人，突然看向缩在角落的两个年轻村民，声音因急切而沙哑，“你们，去把供桌再往缺口推推！”
那两人吓得一哆嗦，双腿像灌了铅，却还是硬着头皮抓住供桌边缘，使出浑身力气往里顶。供桌“嘎吱”一声被推得倾斜，暂时卡住了几根邪藤的攻势，却也彻底激怒了它们——更多的邪藤从地底钻出，黑褐色的藤蔓上冒出细密的倒刺，狠狠抽打着桌面，黑汁四溅，在地面烧出一个个冒烟的小坑。
“就是现在！”吴勇低喝一声，他的手在空中一挥，同时捏了个法诀，“去！”
十几个稻草人在空中汇聚成型，纸脸上的扭曲五官仿佛动了动，竟直直冲向缺口。它们没有被邪藤撕碎，反而张开双臂，像扑向猎物的鹰，死死抱住邪藤的根部拉扯。
“滋啦——”
邪藤剧烈扭动，试图甩脱稻草人，却像被磁铁吸住般挣脱不开。双方瞬间扭成一团，稻草人的粗布衣裳被倒刺划破，露出里面填充的稻草，却依旧死咬着不放；邪藤的黑汁腐蚀着稻草，冒烟的地方却反而燃起幽蓝的火苗——那是冤魂的怨气在燃烧。
“有用！”抱孩子的妇人捂住嘴，眼里闪过一丝亮意，之前的绝望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冲散了大半。
有了稻草人的牵制，火墙缺口的压力瞬间减轻。吴勇松了口气，转头看向江流，见他握着桃木剑，站姿挺拔如松，忽然道：“小道长，这里除了我之外，你的实力最稳，你去协助那些稻草人。”他顿了顿，补充道，“小心些，它们的怨气虽烈，却也怕桃木的正气。”
江流没有犹豫，指尖在桃木剑上轻轻一抹，剑身上泛起一层淡金的光。“好。”一个字刚落，他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出，桃木剑划破空气，精准地斩向缠在稻草人身上最粗的一根邪藤——既解了稻草人之急，又以正气压制了邪藤的凶性。
邪藤吃痛缩回，稻草人趁机反扑，用残破的身躯将其死死缠住。大殿里的嘶吼、碰撞、木材断裂声混在一起，却奇异地透出一股绝地反击的烈气。吴勇望着江流的背影，又看了看那些浴火不退的稻草人，忽然觉得——应该能撑到天亮。
大殿里的嘶吼、碰撞、木材断裂声混在一起，却奇异地透出一股绝地反击的烈气。吴勇在金光圈内四处游走，目光紧盯着火墙的每一处薄弱点，时而丢出一张符纸，助稻草人逼退缠上来的邪藤；时而提醒那两个年轻村民拽紧松动的墨斗线，填补被邪藤撞出的缝隙。
神像眉心的红光忽明忽暗，李沐云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带着维持墨斗丝线的疲惫：“西北……西北角的线……快断了……”
吴勇立刻摸出一张符纸，往西北角一抛，符纸在空中燃起红光，顺着丝线蔓延，暂时稳住了摇摇欲坠的防御。“撑住！”他对着神像喊道，“天亮就要亮了！”
江流在缺口处与稻草人并肩作战，桃木剑舞得密不透风，每一次挥砍都精准地斩向邪藤的关节处，既避开附在稻草人的冤魂，又能最大化削弱邪藤的攻势。有个稻草人被三根邪藤缠住，眼看就要溃散，他纵身跃起，一剑将邪藤从中劈断，黑血溅了他一身，腥臭得令人作呕，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反手将稻草人往安全处推了推。
那稻草人在地上打了个滚，竟转过身，用“头”对着江流的方向点了点，像是在道谢，随即又转身扑向新的邪藤。
拉锯战不知持续了多久，火墙外的邪藤似乎无穷无尽，刚斩断一批，又有新的从地底钻出，带着地底的湿泥与腥气。稻草人的数量却在慢慢减少，有的被邪藤绞成碎布，有的魂火燃尽化作黑烟，每少一个，缺口处的压力就重一分。
吴勇看着越来越少的稻草人，抬头看了看庙外，那晨曦的微光，点亮了他的希望，他激动地喊道：“天马上就亮了，再撑一会儿，。
“沐云，还能撑多久？”吴勇对着神像喊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神像眉心的红光闪了闪，李沐云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虚弱：“最多……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够了”吴勇眼里是希望之光越来越亮。
话音刚落，地底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咆哮，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不甘地嘶吼。火墙外的邪藤猛地躁动起来，攻势比先前更凶，显然是感觉到了天光将至，想要做最后一搏。
一根水桶粗的邪藤突破稻草人的阻拦，带着腥风直扑缺口，江流纵身迎上，桃木剑与邪藤相撞发出“铛”的脆响，震得他手臂发麻。
“就是现在！守住！”吴勇抓起最后一张符纸，往江流身前一抛，符纸化作一道红光，在邪藤上炸开，逼得它暂时退缩。
庙门外的微光越来越亮，青金色的火墙虽已黯淡，却始终没有彻底熄灭。稻草人的数量只剩最后三个，却依旧死死缠着邪藤，像钉在缺口的楔子。
所有人都在盯着东方的天际，看着那丝鱼肚白一点点扩大、变亮，将浓黑的夜色撕开一道缝隙。
距离天亮，还有半个时辰。
但这一次，没人再怀疑——他们一定能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