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晨光熹微。
谢玲儿已准备妥当,身旁站着神色沉静的紫莲,以及陈希精心挑选出的八名武艺精湛、经验老到的护卫。
他们皆已换上粗布衣裳,伪装成一支寻常的商队,但眉宇间的精悍之气却难以完全掩盖。
“此行凶险,为求稳妥,最好能扮作往来宋金地界的商旅。”陈希正低声交代,“若能通晓女真语,熟知其习俗,则更易蒙混过关。”
一旁的紫莲闻言,说道,“此事交给我即可。我曾奉命在金人军营中潜伏数月,精通女真语,熟知其部落习俗、军中暗号乃至市井俚语。与金人打交道,应对盘查,我自有分寸。”
众人闻听,心中稍安,有紫莲这等精通敌情之人同行,无疑大大增加了此行的安全性。
正当队伍即将出发之际,却见柴筱风步履匆匆地赶来,“且慢!等等某!”
他快步走到沈青河面前,拱手道:“沈姑娘,某听闻玲儿姑娘欲往汴京寻方,此事关乎秦夫人的眼疾,某岂能坐视?请允某一同前往!”
沈青河闻言,顿时大喜:“柴庄主愿同往?那真是求之不得!”
她深知柴筱风的价值,“柴庄主为谷中往来汴京采购药材,对城中道路、关卡、市集乃至诸多药材铺的掌柜都极为熟稔,门路广阔。有他同行指引,定能事半功倍!”
柴筱风捻须点头,“正是如此!某此番正好也需再赴汴京,为谷中采购一批急需的药材。”
“某可再从庄中抽调十名得力好手随行,他们皆是我柴家庄的精锐,熟悉沿途情况,身手不凡。”
他顿了顿,“如此,我们两队人马合为一处,互相照应,扮作一支规模稍大的药材商队,目标反而不显突兀。”
“由紫莲姑娘应对金人盘诘,由某指引路线,再辅以二十余名好手护卫……此行虽险,却也堪称周全,必可万无一失!”
沈青河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她郑重向柴筱风行了一礼,“既如此,一切便托付柴庄主了!务必谨慎行事,以安全为要,我等在谷中静候佳音!”
半个时辰后,一切准备就绪,柴筱风领着这支“商队”,一路向北,朝着汴京城的方向行去。
沿途果然如他所料,关卡林立,盘查森严。
金兵对往来行人,尤其是汉人商旅,查验得格外仔细,反复询问来去缘由、货物明细,甚至翻箱倒柜,态度倨傲而多疑。
幸而紫莲精通女真语,应对从容。
她时而以流利的女真语与盘查的兵士交谈,时而巧妙地塞上些许银钱,言谈间不经意地流露出对某些金军将领或部落习俗的了解,每每能让那些兵士疑心稍减,态度也缓和几分。
而柴筱风则充分发挥了他老马识途的优势。
他熟知哪些关卡查验较松,哪些路径较为僻静可绕行,何时该加速通过,何时又该耐心等待。
他更是不惜成本,准备了各类通关文书和一批真正的药材作为掩护,应对得滴水不漏。
即便如此,原本半日即可抵达的路程,因这层层叠叠的盘问与耽搁,直至酉时时分,众人才终于风尘仆仆地抵达了汴京城的南门之外。
此时的汴京,虽依稀可见昔日帝都的雄伟轮廓,但城头飘扬的已是金人旗帜,守城的兵士也尽是操着女真语的金兵。
昔日繁华的市井气息中,掺杂着一种压抑与肃杀。
入得城内,柴筱风并未急于行动,而是熟门熟路地引着众人穿街过巷,避开热闹的主街,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街巷,在一家名为“安顺客栈”的普通客栈前停了下来。
“今夜便在此处落脚。”柴筱风低声对众人道,眼神中透着一丝让人安心的笃定。
他率先走入客栈,柜台后的掌柜是一位五十余岁、面容精明的汉子,见到柴筱风,眼中立刻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与恭敬,连忙迎上前来,低声道:“东家,您来了!”
柴筱风微微颔首,并不多言,只道:“准备几间清净的上房,再备些酒菜送到房里,我这些伙计一路辛苦,需好生歇息。”
“是,是,早已备下,一直给您留着呢!”掌柜的连连应声,亲自引着众人向后院安静的客房走去。
安排众人住下后,柴筱风才稍稍放松,对略显好奇的谢玲儿和紫莲低声解释道:“此间掌柜姓吴,早年曾受我大恩,乃是信得过的自己人。”
“这客栈看似普通,实则是我的一处秘密联络点,内外都有安排,绝对安全稳妥。大家今夜可安心休息,养精蓄锐,明日再作打算。”
听闻此言,一路紧绷着神经的众人这才真正松了口气,心中对柴筱风的周密安排更是佩服不已。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谢玲儿与柴筱风、紫莲一行人便迫不及待地离开安顺客栈,朝着记忆中谢家老宅的方向行去。
越靠近老宅,谢玲儿心中越是忐忑,既有对故地的怀念,更有对那未知药方的急切期盼。
然而,当那熟悉的街角映入眼帘时,谢玲儿却都是一怔。
只见记忆里本该略显颓败的谢家老宅,此刻竟是焕然一新!
朱漆大门光亮润泽,门前石阶清扫得干干净净,院墙完整无缺,檐角也似是重新修葺过,全然不似久无人居的荒废模样,反倒像是……有人精心打理并居住于此。
“这……”谢玲儿脚步微顿,心中疑窦顿生,“老宅何以变得如此齐整?莫非……有人在此居住?”
柴筱风与紫莲对视一眼,也觉此事蹊跷,暗自提高了警惕。
正当众人惊疑不定,在门外徘徊观察之际,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却“吱呀”一声,从内被打开了。
一名身着深色绸衫、作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步履匆匆地迈出门槛。
此人面容精干,眼神锐利,正是昔年谢府的管家——刘森!
刘森抬眼瞧见门外的谢玲儿一行人,脸上非但毫无讶异之色,反而立刻堆起了恭敬又带着几分热络的笑容,快步迎上前来,对着谢玲儿便是一揖:
“小姐!您果然来了!老爷一早便吩咐小的在此等候,说小姐今日定会回府。可把您给盼来了!”
谢玲儿闻言,心中猛地一沉,父亲怎会知晓我今日要来?
她离谷北上乃是临时起意,寻方之事更是机密,父亲远在太原,如何能未卜先知?又是什么时候回的汴京?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面上不动声色,试探着问道:“刘管家?你……你怎会在此?父亲……父亲他如何知道我要来?”
刘森笑容可掬,语气却滴水不漏,只道:“小姐说笑了,老爷自是挂念小姐。得知小姐或许近日会归家,特命小的日日在此迎候。今日总算让小的等着了!”
他侧身让开道路,做了个“请”的手势,目光却扫过谢玲儿身后的柴筱风、紫莲及一众护卫,笑道:“老爷吩咐了,请小姐先进府一叙。老爷思女心切,想先与小姐单独见见面,叙叙父女之情。”
“至于这几位贵客,”他语气谦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排,“且先请在门房稍坐,用些茶点。待老爷与小姐话毕,再来相请诸位入内相见。还请诸位贵客体谅。”
此言一出,柴筱风与紫莲眉头立刻紧锁起来。
这分明是要将谢玲儿与她们分开!
在这敌情未明、处处透着诡异的谢府老宅,让谢玲儿独自入内,其中风险,不言而喻!
两人立刻看向谢玲儿,眼神中充满了担忧。
谢玲儿心中亦是惊疑交加,父亲此举用意何在?
是真心叙旧,还是另有所图?那治疗眼疾的古方,是否真在此处?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一个早已布下的局?
但此刻,箭在弦上,已不容退缩。
她深吸一口气,对柴筱风和紫莲递去一个“见机行事”的眼神,随即对刘森颔首道:“既然如此,那奴家就先去拜见父亲大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