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兄们 ,给本参军仔细地搜,私藏军械是死罪!~如遇反抗,杀无赦!”
赵虎的吼声在松林间回荡,带着志在必得的猖狂,震得雾气都仿佛在颤抖。窑洞内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瓦岗军士兵们握紧了兵器,眼神决绝——他们都是跟着徐世积出生入死的兄弟,就算是死,也要拼出一条血路。
徐世积却异常冷静。他走到洞口,透过石缝观察着外面的火光和影影绰绰的人影,眉头紧锁:“人数不少,至少两百人,还有弓箭手占据了周围的高地,强冲的话,我们至少要折损一半人手。”他回头看向王临,目光落在王临手中的横刀上,语气肯定,“王小郎君,你手中这刀,还有地窖里的军械,都是赵元礼私吞的军资。他故意把这些东西藏在你家,就是要栽赃给你,杀人灭口后再夺虎符,一石二鸟,打得好算盘。”
王临点头,补充道:“不止如此。宇文阀的人想要虎符,赵元礼想借宇文阀的手除掉我,他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但这条船,未必牢固——宇文阀怕事情闹大,赵元礼怕自己的罪证曝光,他们都有软肋。”
“你有什么想法?”徐世积眼中闪过一丝期待——这个看似文弱的年轻人,在绝境中表现出的镇定和洞察力,让他不得不刮目相看。
王临深吸一口气,大脑飞速运转——现代的谈判技巧在乱世未必适用,但“攻心为上”的逻辑是相通的。他看着徐世积,一字一句道:“将军,我们最大的依仗,不是手中的刀,而是两样东西——一是这半块虎符代表的‘朝廷法统’,二是瓦岗军的威名。宇文阀抢虎符是‘谋逆’,名不正言不顺;他们更怕瓦岗军主力杀到,把事情闹到皇帝面前去。只要我们抓住这两个软肋,就能逼他们退军。”
秦琼在一旁接口,语气有些怀疑:“可瓦岗军主力还在百里之外,怎么让他们相信我们有援军?”
“不用真有援军,只要让他们‘觉得’有就行。”王临看向秦琼,眼中闪着亮光,“秦将军身手矫健,若您带两个兄弟,从窑洞后侧的隐秘出口绕到他们后方,多点火把,再学大军行进的鼓噪之声,制造‘瓦岗主力合围’的假象,他们必定会慌。”
徐世积沉吟片刻,猛地一拍大腿:“好计!攻心为上!秦琼,你立刻带两个人去,记住,动静要大,但别真接敌,只要把他们的阵脚打乱就行!”
“得令!”秦琼抱拳,立刻点了两个身手最好的士兵,悄无声息地向窑洞深处走去——那里有一条废弃的矿道,是之前瓦岗军斥候发现的,刚好能通往山后。
徐世积看向王临,语气严肃:“那么,谁去谈判?虎符在此,事关重大,不能有闪失。”
王临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我去!”
“你?”徐世积有些意外,“外面刀枪无眼,赵虎恨你入骨,宇文阀的人更是心狠手辣,你出去,九死一生。”
“正因为赵虎恨我,宇文阀的人不认识我,我去才最合适。”王临目光坚定,说出自己的理由,“我是他们眼中的‘小贼’,由我拿着虎符出去,既能让他们相信我们走投无路,又能让他们投鼠忌器——他们不敢轻易杀我,否则就是坐实‘杀人灭口’的罪名。而且,只有我最清楚赵元礼私吞军资的细节,能现场揭穿他,动摇官兵的军心。”
他顿了顿,看向昏迷的忠伯,语气软了些:“更何况,忠伯需要时间。将军,您帮我保住忠伯,我去帮大家争取突围的机会。这半块虎符在我手里,就是我的护身符。”
徐世积深深地看了王临一眼,这个年轻人的胆识和急智,再次超出了他的预期。他将那半块冰冷的青铜虎符郑重地放在王临手中:“好!王小郎君,虎符交给你!记住,第一是拖延时间,第二是制造恐慌,第三是揭穿赵元礼!若事有不谐,保命为上,我们会冲出去救你!”
王临握紧虎符,冰冷的触感让他心神稍定。他整理了一下破旧的衣衫,抹了把脸上的泥污,故意让自己看起来更狼狈——这样既能降低对方的警惕,又能凸显“被逼到绝境”的状态。
“开门!”王临沉声道。
窑洞沉重的木门被缓缓拉开一条缝隙,浓雾和火光瞬间涌了进来,刺得王临眼睛有些发花。他定了定神,高举着那半块在火把映照下闪烁着幽光的青铜虎符,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出了窑洞。
洞外,数十支火把将一小片空地照得通明。赵虎骑在高头大马上,满脸横肉在火光下抖动,眼中满是怨毒和贪婪——他等着看王临被碎尸万段的样子。赵虎身边站着一个身着锦袍、面容阴鸷的中年人,气度不凡,眼神锐利如鹰,正是宇文阀派来的代表宇文拓。两人身后,官兵和宇文阀的私兵密密麻麻,弓上弦,刀出鞘,杀气腾腾,把窑洞围得水泄不通。
“王临小贼!你果然勾结瓦岗逆匪!”赵虎看到王临,厉声喝道,声音里满是得意,“还不速速跪下受缚,交出虎符!不然,老子让你死无全尸!”
王临停下脚步,站在距离对方阵前约十步的地方,无视赵虎的叫嚣,目光直视宇文拓,朗声道:“我手中之物,乃右翊卫骁果营调兵虎符!此乃朝廷重器,见符如见君!尔等何人?竟敢率兵围堵,意欲抢夺?莫非是想谋逆造反不成!”
他声音清朗,在寂静的松林中传开,带着一股质问的威严。不少官兵听到“谋逆”二字,脸色都变了——他们只是奉命行事,可不想背上“反贼”的罪名。宇文拓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显然没料到这个“小贼”竟敢如此硬气。
“哼!牙尖嘴利的黄口小儿!”宇文拓冷哼一声,试图用身份压制,“本官乃宇文阀府中管事宇文拓!奉家主之命,追查失窃的朝廷虎符!你手中之物,正是赃物!还不速速交还,否则,休怪本官不客气!”
“失窃?”王临嗤笑一声,高举虎符,让所有人都能看清,“宇文管事,你可知这虎符为何只剩半块?另外半块又在何处?你可知,这虎符为何会出现在我家?你又可知,赵元礼赵别驾私吞右翊卫军粮军械,还把军械藏在我家,就是想栽赃于我,杀人灭口,掩盖他和你背后主子觊觎骁果营兵权的阴谋!”
他语速极快,声音洪亮,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官兵心上。尤其是“私吞军粮军械”“栽赃杀人”“觊觎兵权”这些字眼,让不少官兵的眼神都变了——他们中有些人,家人也在受粮荒之苦,对“私吞军粮”的贪官本就不满。
“住口!休得胡言!”赵虎脸色大变,急声呵斥,生怕王临再说出更多秘密。
宇文拓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但很快被阴狠取代:“一派胡言!拿下他!死活不论!”
“谁敢!”王临猛地后退一步,将虎符紧紧护在胸前,语气带着豁出去的决绝,“虎符在此!你们敢对朝廷信物不敬?我实话告诉你们,赵元礼的罪证,还有这虎符的来历,我已经写成密信,交由心腹送出!若我今日死在这里,明日,这密信就会出现在东都洛阳的御史台,甚至传到陛下案头!宇文拓!赵虎!你们想好了,杀了我,就是坐实你们的罪名!到时候,宇文阀也保不住你们!”
这一番话半真半假,却戳中了宇文拓和赵虎的软肋——他们最怕的就是事情闹大,让皇帝知道宇文阀觊觎禁军、赵元礼私吞军资。
“你...你血口喷人!哪有什么密信!”赵虎色厉内荏,声音都有些发颤。
“有没有,你们大可试试!”王临昂首挺胸,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我烂命一条,能换你们宇文阀和赵别驾满门抄斩,值了!”
就在这时,黑松林的侧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鼓噪声!
“杀啊!瓦岗大军在此!”
“降者不杀!活捉赵元礼!活捉宇文拓!”
“冲啊!别让他们跑了!”
紧接着,无数火把在侧后方的山脊上亮起,火光连成一片,像一条蜿蜒的火龙,将半边天都映红了!鼓声、呐喊声、兵刃敲击盾牌的声音震天动地,仿佛真有千军万马正从后方包抄而来——这正是秦琼等人制造的假象。
“瓦岗军!是瓦岗军主力!”官兵队伍中顿时一片哗然,阵型开始骚动。他们本就对赵虎和宇文拓的动机心存疑虑,此刻听到瓦岗大军来袭,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谁都知道,瓦岗军的战斗力有多强。
“不好!中计了!”宇文拓脸色剧变,他没想到瓦岗军真的就在附近,而且规模看起来这么大(他被秦琼制造的假象骗了)。他此行是秘密行动,绝不能让宇文阀卷入“勾结贪官、抢夺虎符”的丑闻,更不能被瓦岗军围住。
赵虎更是吓得差点从马上掉下来,声音都变了调:“宇文管事!怎么办?瓦岗贼...瓦岗贼杀过来了!我们快跑吧!”
王临趁热打铁,厉声喝道:“宇文拓!赵虎!你们听着!瓦岗义军替天行道,今日就是来诛杀你们这些贪官污吏的!识相的,立刻放下兵器,让开道路!否则,大军一到,玉石俱焚!你们的罪证,也会被义军公之于众,让天下人都看看你们的嘴脸!”
“放屁!都是假的!是他们装的!”赵虎慌乱地挥舞着马鞭,却无法阻止手下士兵的恐慌——越来越多的官兵开始往后退,甚至有人悄悄丢掉了兵器。
宇文拓脸色铁青,眼神急速闪烁。他看了看王临手中的虎符,又看了看侧后方漫山遍野的火光,再看了看自己这边已经溃散的军心,知道再僵持下去只会更危险。他咬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撤!”
“撤...撤退?”赵虎一愣,还想再说什么。
“快撤!回县城!”宇文拓怒吼一声,调转马头,带着自己的私兵率先向雾气稍薄的来路冲去——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回去向家主禀报情况。
主将一跑,官兵们更是无心恋战,纷纷掉头就跑,阵型瞬间崩溃,丢盔弃甲,狼狈不堪。赵虎见状,也顾不得王临和虎符了,咒骂一声,打马跟着宇文拓狂奔而去,生怕被瓦岗军追上。
转眼间,刚才还杀气腾腾的包围圈,就只剩下满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的王临。
窑洞内,徐世积带着人冲了出来,看着溃逃的官兵和远处秦琼等人制造的火光,忍不住哈哈大笑:“王小郎君!好手段!兵不血刃就吓退了强敌,你可是帮了我们大忙!”
王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他大口喘着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刚才那一番唇枪舌剑,比真刀真枪厮杀还要耗费心神,每一句话都在赌对方的软肋,稍有不慎就是死路一条。
他低头看着手中紧握的半块虎符,又看了看被士兵抬出来的忠伯,心中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更深的忧虑。宇文拓只是暂时退却,赵元礼还在县城,这半块虎符的秘密,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而他和忠伯,还有与徐世积这刚刚建立的脆弱联系,能不能在这乱世中保全自身,还是个未知数。
黑松林的雾气,似乎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