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初秋,武汉的暑气尚未完全褪去,带着一种黏腻的沉闷。
夏阳拖着半旧的行李箱,站在了“育英职业技术学校”的大门口。
他刚从市中心一所初中毕业,成绩垫底,成了老师眼中拉低升学率的包袱。
在毕业前,学校一番天花乱坠的宣传,将他和其他几个差生一起,打包送到了这所位于城乡结合部的职高。
与他同来的,还有两个原校的同学,一个叫张弛,个子高高瘦瘦,另一个叫王睿,戴着副黑框眼镜,话不多。
三人被分配到了同一间寝室。
女生宿舍楼,514。
“搞什么啊,让我们住女寝?”张弛皱着眉,打量着这栋略显破旧的粉色外墙宿舍楼,墙皮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灰暗的底色。
来接引他们的老师姓李,是个面色有些疲惫的中年男人,闻言只是含糊地说:“学校去年进行了寝室调整,男寝女寝互换了一下,条件都一样,你们安心住下就行。”
穿过有些昏暗的楼道,终于找到了514寝室,门牌上的漆都有些剥落了。
李老师用钥匙打开门,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外面的闷热形成鲜明对比,让夏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寝室不大,摆放着四张铁架床,都是上铺下桌的配置。
窗户朝北,外面明明有阳光,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膜阻隔,室内光线昏暗,显得异常阴森。
更奇怪的是,其中一个靠窗的床位上,竟然还铺着一套被褥,灰扑扑的,积了厚厚一层灰,显然很久没人动过。
“老师,这床位?”夏阳指着那套被褥问道。
李老师眼神闪烁了一下,迅速打断他:“哦,这个啊,之前清理遗漏的,你们直接扔掉就行,别在群里问了,赶紧收拾收拾。”说完,李老师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
张弛骂了句脏话,动手把那套散发着霉味的被褥卷起来,扔到了门外走廊的垃圾桶旁。
王睿则细心地在那个空床位的床底下发现了一些黑灰色的灰烬,粘在墙角,扫不太干净。
“这什么玩意儿?烧过东西?”王睿嘀咕道。
夏阳也没在意,只当是以前的住户不小心弄的,他家里信佛,手腕上戴着一串爷爷为他求来的暗红色朱砂手串,据说是他爷爷从一个老师傅哪里求了好久求了的,这串朱砂和市面上买的那些朱砂手串不一样。
接下来的几天相安无事,因为还没正式开学,宿舍楼里人很少,管理也松散。
晚上查寝的老师从未踏足过514,他们甚至可以随意出入,夜不归宿也没人管。
这种自由反而让夏阳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这太不正常了。
直到第四天晚上,变化悄然发生。
那天晚上,夏阳三人去校外网吧打了会儿游戏,回到514时已经快十一点。
寝室里那股莫名的阴冷感似乎更重了,不是空调的那种凉,而是渗入骨缝的阴寒。
三人洗漱完,各自躺在床上玩手机。
临近凌晨一点,夏阳起来上厕所,514带有独立卫生间,就在进门右手边。
他迷迷糊糊地走进去,解决到一半时,无意中瞥了一眼手腕上的朱砂串。
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他赫然发现,其中一颗珠子上,多了一道清晰的裂纹。
夏阳心里咯噔一下,这手串他戴了五六年,从未有过损伤。
怎么回事?磕到哪里了?他仔细回想,今天并没发生什么碰撞。
正纳闷间,外面寝室里,突然响起一阵极其短暂、却又异常清晰的小孩笑声。
“咯咯……”
声音尖细,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瞬间即逝。
夏阳动作一顿,厕所外的张弛和王睿也显然听到了。
“我靠!什么声音?”张弛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隔壁的吧?或者谁手机响了?”王睿推测道,但语气也不太确定。
寝室里陷入一片死寂,三人侧耳倾听,但那笑声再未出现。
最终,他们把这归咎于幻听或者隔壁的动静,怀着些许疑虑,各自睡去。
事情的高潮,发生在几天后的一个清晨。
夏阳被张弛压抑的、带着哭腔的打电话声吵醒。
只见张弛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对着电话那头语无伦次地说:“妈!我要回家!现在就回!这地方不能待了。”
“你别问了!我必须走!”
挂了电话,张弛就开始疯狂地收拾行李,无论夏阳和王睿怎么问,他都只是摇头,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
直到他父母赶来,办完退学手续,提着行李箱即将离开宿舍楼时,张弛才抓住夏阳的胳膊,用颤抖的声音说出了那晚的遭遇。
“那天晚上我半夜突然醒了,”张弛的眼珠因为恐惧而微微凸出,“听见有女人在哭,呜呜的,特别惨,就在寝室里飘来飘去,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后来我扭头看向对面那个空床位。”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她就坐在那里!一个孕妇!”
“肚子很大!眼睛就那样瞪着,死盯着我!”
“我想喊你们,可全身都动不了!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然后…然后我感觉有东西顺着我的脚往上爬,冰凉的,一直爬到我的肚子上。”
张弛的呼吸急促起来,脸上毫无血色:“我看清楚了……一个小孩!”
“脸贴着我!满脸……满脸都是血!对着我笑!!!”
说完这些,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头也不回地跟着父母冲下了楼,留下夏阳和王睿在原地,遍体生寒。
张弛的退学,让514寝室的空气彻底凝固。
王睿变得沉默寡言,晚上睡觉必须开着小台灯。
夏阳心里也有些发毛,但一股年轻气盛的不信邪压过了恐惧,他坚持认为张弛是做了噩梦,或者心理压力太大产生了幻觉。
然而,仅仅一周后,王睿也步了张弛的后尘。
那天晚上,夏阳睡得很沉,王睿却躲在被窝里玩手机直到凌晨两点。
当他放下手机准备睡觉时,隐约听到一阵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他起初以为是夏阳在磨牙或者说梦话,但很快,他的眼角余光捕捉到阳台方向似乎有东西在晃动。
他僵硬地、一点点地转过头。
月光透过阳台的玻璃门,映照出一个悬挂着的身影,一个孕妇,脖子套在从上方气管伸下来的绳套里,身体微微旋转着。
更恐怖的是,她的头也正随着身体的转动,一点点地扭过来,那双暴突的、毫无生气的眼睛,精准地锁定了王睿的视线!
王睿当时就吓懵了,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一丝一毫的动静会引起那个东西的注意。
他就那样睁着眼睛,与阳台上的吊死妇人对视了整整一夜,直到天色微亮,那身影才如同雾气般消散。
第二天,王睿高烧不退,父母赶来后,他语无伦次地说了经过,然后毫不犹豫地办理了退学。
临走前,他死死抓着夏阳的手,只说了一句:“夏阳,张驰说的是真的,信我,真的存在!快走!”
现在,514寝室只剩下夏阳一个人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那股阴冷感愈发明显,另外三张空床铺像三具沉默的棺材。
但夏阳骨子里那股倔强被激发了,他偏不信这个邪。
两个月,他一个人在这间传闻诡异的寝室里住了下来。
奇怪的是,这两个月风平浪静。
除了总觉得背后发凉,晚上偶尔会听到一些难以溯源的低语声或细微响动,他将其归咎于水管或老鼠,他再没遇到任何实质性的怪事。
他甚至开始怀疑张弛和王睿是不是自己吓自己,或者这根本就是一场恶作剧。
这种侥幸心理,在两个月后的一个深夜,被彻底粉碎。
那天他睡得很晚,迷迷糊糊间,即将进入梦乡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刺耳的吱喳吱喳声。
像是长长的指甲,在反复抓挠某种硬质表面。
声音的来源,是厕所的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