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回头,黑暗中,棺材里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只有那股甜腻腐朽的气味,更加浓郁了。
“幻觉!都是幻觉!”赵老四几乎是哭嚎着,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泥泞的坑壁滑不留手,他爬得异常狼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终于,他爬出了坟坑,一刻也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回头去看那被他掘开的坟墓和洞开的棺材,踉踉跄跄地朝着院墙跑去。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翻过院墙,跌跌撞撞地冲进山林。
来时觉得漫长泥泞的路,此刻在恐惧的驱使下,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走了。
他只想尽快远离周家,远离那座坟,远离棺材里那张可怕的鬼脸。
山路崎岖,林木在风雨中摇曳,张牙舞爪,像是无数窥伺的鬼影。
他总觉得身后有脚步声,有呼吸声,每次回头,却只有无边的黑暗和哗哗的雨声。
“沙沙……沙沙……”
一种细微的、不同于雨声和脚步声的摩擦声,隐隐约约地传入他的耳朵。
像是什么东西在拖着地走,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行。
赵老四猛地停住脚步,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他屏住呼吸,竖耳倾听。
除了风雨声,那“沙沙”声似乎消失了。
“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他喃喃自语,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
然而,没跑出几步,那“沙沙”声又响了起来,而且,似乎更近了一些。
这一次,他听得真切,那绝不是风吹落叶的声音,那是一种有节奏的、粘稠的摩擦声,仿佛某种肢体不全的东西,正贴在地面上,艰难而执着地移动。
恐惧像藤蔓一样勒紧了他的脖子。
他不敢再回头,拼命加快脚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在山路上狂奔。
布袋里的金银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山林里,这原本代表财富的声音,此刻却显得如此刺耳和催命。
身后的“沙沙”声,如影随形,非但没有被甩开,反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他甚至能听到一种细微的、像是骨头摩擦的“咔哒”声夹杂在其中。
他终于忍不住,在一个稍微开阔点的拐角处,猛地回过头。
一道闪电恰在此时划破夜空。
惨白的光亮下,他看到了那个东西——
就在他身后不到十米远的地方,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穿着黑色寿衣的身影,正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四肢着地,在地上爬行!
它的动作僵硬而迅捷,手臂和腿以一种反关节的角度扭曲着,支撑着干瘪的身体,像一只巨大的、人形的黑色蜘蛛。
它的脑袋耷拉着,长长的、花白的头发拖在泥水里,但赵老四能感觉到,那深陷的眼窝,正透过发丝的缝隙,死死地盯着他!
是周家那个老太太!她从棺材里爬出来了!
“呃……啊!!!”赵老四发出了这辈子最凄厉的惨叫,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他扔掉了那个沉重的、让他行动不便的布袋,金银财宝散落一地,但他看都不看一眼,只是发疯似的往前跑。
求生的本能激发了他所有的潜力,他跑得从未如此快过,肺部火辣辣地疼,腿脚像是灌了铅,但他不敢停。
身后的爬行声变得急促起来,“沙沙沙沙”,紧追不舍。
那骨头摩擦的“咔哒”声也越来越响,仿佛就在他的脚后跟。
他不敢再回头,拼命地跑,直到看见前方山脚下,出现了一点昏黄的灯火。
那是山脚下一间守林人废弃的小木屋。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最后的力气冲了过去。
“砰!”他撞开虚掩的木门,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然后反身用后背死死顶住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裂开。
木屋里弥漫着一股霉味和灰尘的气息,但比起外面那无边的恐惧,这里仿佛就是天堂。
屋里很暗,只有一点点微弱的天光从破旧的窗户纸透进来。
他滑坐在地上,浑身脱力,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门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爬行声,消失了。
走了?它走了吗?
他不敢确定,依旧死死顶着门,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只有风雨声。
也许也许它找不到我,放弃了?
赵老四心里升起一丝侥幸。
对,一定是这样!它爬得再快,还能比我跑得快?
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点。
他这才感觉到浑身的冰冷和疲惫,衣服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又冷又难受。
他喘匀了气,摸索着想要站起来,找个角落蜷缩起来,等到天亮就好,天亮了就安全了……
就在这时,他的动作僵住了。
一股熟悉的、甜腻而腐朽的气味,毫无预兆地,再次钻进了他的鼻孔。
这味道是从木屋里面传来的!
他的血液瞬间凉透了,脖颈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向木屋内部黑暗的角落。
黑暗中,似乎有东西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张脸,毫无征兆地,几乎贴着他的脸,从上方倒吊着垂了下来!
正是棺材里那张脸!焦黄的皮肤紧裹着头骨,深陷的眼窝里是浑浊的玻璃珠子,嘴角咧开那抹僵硬的、诡异的冷笑!
它根本就没被关在门外!
它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早就进来了!一直就在这屋子里,等着他!
“嗬……嗬……”赵老四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了。
极致的恐惧攫住了他,他想要后退,身体却根本不听使唤。
那倒吊着的鬼脸,猛地凑近,几乎与他鼻尖相贴。他甚至可以闻到那皮肤上散发出的、混合着泥土和死亡的气息。
然后,他感觉到一只冰冷、干枯、如同鸟爪般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力量大得惊人,根本不是这具干瘪身体应该拥有的。
“咔擦……”
一声轻微的脆响。
赵老四的瞳孔瞬间放大,最后映入他眼帘的,是那张近在咫尺的、带着诡异笑容的鬼脸,和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
他的意识,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几天后,几个追债的混混根据线索找到了这片山区,发现了山脚下那间废弃的木屋。
他们骂骂咧咧地推开门,随即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屁滚尿流。
木屋的地上,散落着一些金银首饰和沾满泥污的银元。
赵老四直接挺地躺在屋子中央,双眼圆睁,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脖子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
经后来赶到的法医检查,他是被巨大的力量掐断了颈骨致死。
而在离木屋不远的后山上,周家后院那个被掘开的坟墓也暴露了。
棺材盖被掀开,里面值钱的陪葬品被洗劫一空,周家老太太的尸体不翼而飞。
警方展开了调查,但最终成了一桩悬案。
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有一些住在山附近的老人,在茶余饭后,会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告诫后生晚辈:莫要贪不义之财,更莫要惊扰亡者,尤其是那些死得不甘不愿的。
他们说,周家老太太死前受了很久的病痛折磨,脾气变得极为古怪阴沉,周家偷偷土葬,恐怕也是存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忌讳。
至于赵老四,他的死因成谜,现场除了他自己的脚印和那些财物,找不到任何第二个“人”的痕迹。那具失踪的老太太尸体,也再也没有被找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