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员通道里黑黢黢的，只有几盏灯要死不活地亮着。
这地方不像球馆，倒像个要把人吞进去的黑洞。
更衣室大门被重重关上。
外面的吵闹声断了，屋里静得吓人。
哈登脑袋上顶着条大毛巾，整个人缩在那儿，肩膀一抽一抽的。
塔克坐在地上，两眼发直盯着球鞋，汗顺着胡子往下淌，他也懒得擦。
“把录像打开。”
大姚说话了，声音沙哑。
他坐在理疗床上，膝盖肿得老高。
队医拿着冰袋想上去敷，被他一把推开。
大姚撑着床沿站了起来。
那一下挺疼，但他硬是忍住了。
他一瘸一拐走到战术板跟前，抄起一支黑笔。
没人动弹，也没人搭腔，大伙都还没从刚才被翻盘的劲儿里缓过来。
“我说把录像打开！”
大姚手里的笔砸在板子上，啪的一声脆响。
这一嗓子吼得所有人一激灵。
哈登吓得一哆嗦，毛巾滑下来半截，露出一双惊慌失措的大眼。
他看着大姚，觉得这大个子有点陌生。
这哪还是那个平日里乐呵呵的老大哥。
保罗抿着嘴，起身按了遥控器。
墙上的投影亮了，G3最后几分钟的画面开始回放。
屏幕上全是扬尼斯·阿德托昆博。
这小子运球突破，眼神却不看筐，手腕一抖球就到了底角。
接着就是戈登那个该死的三分球弹框而出。
这画面每放一遍，就像在伤口上撒一把盐。
“停。”
大姚喊了一声。
画面定格。
扬尼斯杀进内线，塔克和戈登两个人扑上去包夹，希腊人的手腕正要在半空翻转。
“看见没？”
大姚拿笔尖戳着屏幕上那个希腊人的脑袋，力气大得差点把幕布戳破。
“他在看，这小子一直在观察。”
大姚转过身，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
“从扬尼斯踩进三分线那一刻起，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乔治·希尔。”
“咱们都以为他是要扣篮。”
大姚顿了顿，腮帮子咬得紧紧的。
“错了，结果全错了。”
“这小子现在长脑子了，他在拿自己当饵，把咱们这两条大鱼钓出来，然后把球分出去，看着咱们被外线投死。”
德安东尼靠着墙，脸白得像张纸。
这老头心里清楚，火箭的防守就是赌博，赌对面投不进，赌收缩内线能掐死突破。
可今天，扬尼斯用传球把这套防守砸了个稀烂。
“那咋整？”
哈登嗓子哑得厉害，“单防就是送分，包夹就被投死，这不是死胡同吗？”
屋里没人吭声。
“不是死胡同。”
大姚转过身，手里的笔在战术板上划拉得刺啦作响。
他没画什么复杂的跑位，只在三分线外头画了四个叉。
那是雄鹿的四个射手。
然后在扬尼斯习惯突破的右路，画了一条大敞四开的直线。
“这啥意思？”
德安东尼推了推老花镜，一脸懵。
“放他进来。”
大姚把笔一扔，眼里透着股狠劲。
“把大路给他让开！pJ，你听好了，别去贴身耗体力，你就站边上给他当个路标，告诉他往这儿走。”
“老埃、老克、老詹，你们几个给我钉死在外线！谁敢放掉自己的人去协防，谁就下去看饮水机！”
更衣室里炸了锅。
“大姚，你疯了吧？”
哈登直接跳了起来，“这不就是让他随便扣吗？那是扬尼斯！让他冲起来估计一场能拿八十分！咱们得被笑话一辈子！”
“他没那个本事。”
大姚语气硬邦邦的，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
他捡起笔，重重地点在篮筐底下那个点上。
“这儿有我。”
哈登不说话了。
“他能过掉塔克，能冲进来，但他最后还得过我这一关。”
大姚挺直了腰杆，脚踝和膝盖都钻心地疼，但他必须得站直了。
“咱们都被这小子的进步吓住了，怕他传球，怕他队友投进。”
“咱们忘了他最厉害的是什么，是那个好身板！”
“那就逼他用身体！别让他动脑子！”
大姚攥紧了拳头。
“我要把他所有的传球路子都堵死，让他变回那头只会用蛮力的野兽，我要在这条路的尽头等着他。”
他扫视了一圈。
“告诉他此路不通。”
G4开打。
丰田中心全是红色的球衣，两万多人喊得嗓子都劈了。
雄鹿发球。
扬尼斯接球推进。
跟上一场没区别，慢吞吞运过半场。
他眼珠子乱转，还在找传球的路线。
可这一回不对劲了。
塔克没像疯狗似的扑上来撕咬，反而往旁边一让，把右路给空出来了。
那么大个空档，宽得能开进一辆卡车。
扬尼斯愣了一下，运球的手都僵了半拍。
这是个坑？还是失误？
他试着加速冲了一下。
塔克还是不给对抗，接着往边上让。
真给让路啊？
扬尼斯心里犯嘀咕，这人是不是累坏了，要不是被我打怕了。
但他没空多想，既然路都让开了那就冲。
希腊人脚下发力，几大步就杀到了禁区边缘。
没人协防，没人包夹。
外线的射手都被火箭的人死死缠着，连一点接球的机会都没有。
扬尼斯眼看没法传球，只能自己干了。
他起跳了。
就在这时候，篮下那个巨大的影子动了。
大姚早就站在那儿，像座山一样堵在合理冲撞区外头。
他双腿微屈，重心下沉，双臂张开到了极致，像一尊在风雨中屹立了千年的神像，镇守在篮下。
看着那头冲起来的希腊怪兽，这大个子一步都没退。
脚踝在疼，膝盖也在打摆子，但这会儿哪怕是腿断了，他也得把自己钉在这儿。
越来越近了，速度可真快。
扬尼斯一脚踩进罚球线，单腿蹬地，整个人在天上拉满了一张弓。
那两条胳膊长得吓人，举着球压下来，那架势是要把篮筐连带着底下的人一块儿砸碎。
这就是老天爷赏饭吃，身体天赋已经到顶了。
大姚把牙关咬得咯咯响。
他在赌，赌这一哆嗦，赌这副破身板里剩下的最后那点油。
起跳。
直上直下。
没什么花哨动作，就是拼高度，拼吨位。
嘭！
这一声动静太大了。
根本不是篮球进网的声音。
那是两坨肉实打实撞在一块儿，是骨头硬磕骨头的闷响。
球场上的空气好像都在这一下里凝固了。
扬尼斯觉得自己撞上了一堵墙。
这墙虽然摇摇晃晃，虽然满是裂痕，但就是推不倒。
一股巨大的反震力顺着胳膊传回来。
球拿不住了，直接飞了出去。
大姚被撞得往后飞，落地连退两步。
膝盖里传出一声脆响，听着都让人牙酸。
疼得他眼前发黑，脸白得没了一点血色。
但大姚愣是站住了。
脚后跟死死蹬着地板，鞋底在地板上磨出了一道印子。
他用这一副残躯，硬生生把联盟冲击力最强的野兽给顶了回去。
裁判嘴里含着哨子，最后还是没吹。
这就对了，季后赛就是绞肉机，别指望有人哄着你打。
扬尼斯狼狈地摔在地上，滑出去两米远。
希腊人爬起来的时候有点懵，瞪大了眼看着眼前那个佝偻着背的大个子。
大姚大口喘着粗气，胸口跟拉风箱似的起伏。
他没看扬尼斯，也没看比分牌。
只是弯下腰，哆哆嗦嗦地捡起地上的篮球，稳稳地交给了跑过来的保罗。
一句话没说，但这一下硬碰硬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
想投死我？我认了。
想靠身体赢我？那你得先从我的身体上跨过去。
丰田中心安静了三秒，紧接着动静大得差点把房顶掀了。
全场都在喊一个名字。
大姚！
那个弯着腰的背影，这会儿看着比谁都高大。
曾经那个一手遮天的东方巨人，这回是真的回来了。
就在这片废墟上，他正要把那种让人绝望的统治力一点一点地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