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难杂案第二卷
第一章：血色灯笼
元宵夜的京城灯火辉煌，朱雀大街上人潮涌动，各式花灯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孩童们提着兔子灯追逐嬉戏，商贩吆喝着叫卖糖人和糯米圆子，护城河上飘着无数许愿的河灯，点点烛光随波荡漾。
刑部主事沈默却无暇欣赏这盛世美景。他撩起官袍下摆，快步穿过熙攘的人群，腰间佩玉随着急促的步伐叮当作响。身后两名衙役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这位年轻大人的脚步。
死者是工部侍郎李焕之，戌时被管家发现死在书房里。走在前面引路的坊正喘着气说道，按大人的吩咐，现场没让任何人动过。
沈默点点头，清俊的面容在灯笼映照下显得格外严肃。他今年二十有八，却已位居刑部主事，靠的不仅是出身官宦世家，更是过人的洞察力和屡破奇案的实绩。
李府大门前已经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他们像一群嗡嗡叫的蜜蜂一样，围得水泄不通。衙役们满头大汗，使出浑身解数，艰难地维持着现场的秩序。
沈默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府内的气氛与街市上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扑面而来。
他看到侍女们瑟缩在廊下，低声啜泣着，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而在庭院中，几位同僚官员正交头接耳，脸上露出明显的不安。
沈大人到了！突然，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这一声喊叫，就像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庭院中的私语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集中到了这位年轻的刑部主事身上。
沈默面沉似水，他的步伐稳健而有力，径直朝着书房走去。在书房门口，他停下了脚步，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扫视着整个房间。
书房内的陈设十分雅致，四壁的书架上，整齐地排列着各种典籍，散发出淡淡的墨香。一张红木书案摆在房间的中央，上面摊开着一份奏折，墨迹已经干透。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悬挂在房梁正中的那盏白纸灯笼。这本该是一盏素净的灯笼，但此刻，它却被鲜血染成了大半红色，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目，让人不寒而栗。
工部侍郎李焕之就倒在书案旁，身着常服，仰面朝天，双目圆睁，嘴角却诡异地微微上扬，仿佛在笑。他右手紧握成拳，指缝间隐约可见金属光泽。
沈默缓缓蹲下身子，他的动作轻柔而谨慎，仿佛生怕惊醒了那已经逝去的生命。他戴着一副薄如蝉翼的手套，小心翼翼地将死者的手指掰开。
就在他的动作刚刚完成的瞬间，半枚铜钱突然从死者的手中滑落，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是在诉说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这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沈默迅速将那半枚铜钱拾起，放在眼前仔细端详。他发现这枚铜钱与寻常所见的并不相同，其边缘有着不规则的锯齿，显得有些粗糙。而铜钱的正面，隐约可见半个“宝”字，虽然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但仍然可以辨认出来。
就在沈默专注于研究这半枚铜钱的时候，一个略带讥讽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沈大人好大的官威啊，连基本的验尸程序都不遵守，就直接破坏现场证物？”
沈默头也不抬，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半枚铜钱上，似乎完全没有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说道：“若崔大人懂得基本验尸，就该知道死者的僵硬程度显示死亡时间在酉时左右，而非戌时。管家发现时，人已死了一个时辰。”
门口的男子轻笑一声，迈步走进书房。他身着藏青色劲装，腰间配着一把造型奇特的短刀，面容俊朗却透着几分玩世不恭。皇城司崔鹏，奉命协助调查此案。他随意地拱了拱手，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房间每个角落。
沈默缓缓地抬起头，他的目光与崔鹏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就像两道闪电在空中猛然碰撞，瞬间迸发出耀眼的火花。
皇城司和刑部，这两个部门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很微妙。一个负责守护皇城的安全，一个则主管天下的刑狱事务，两者的职权范围常常相互重叠，因此摩擦和矛盾也在所难免。
沈默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站起身来，看似随意地拍了拍身上那件官袍，仿佛上面沾染了什么灰尘一般。然而，他的动作却显得有些刻意，似乎是在向崔鹏传递一种信息。
协助？沈默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我看这分明就是监视吧。皇城司何时对官员的命案如此上心了？他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剑，直刺崔鹏的要害。
面对沈默的质问，崔鹏并没有丝毫的退缩或恼怒。相反，他竟然若无其事地凑近那盏血红色的灯笼，仔细观察着它悬挂的方式。
有意思……崔鹏轻声呢喃道，这灯笼绳结的打法，竟然是工部专用的万字结。这种结法通常用于固定水坝模型，一般人可不会这么系。
沈默的眼睛微微眯起，这个细节他之前确实没有留意到。他不动声色地将崔鹏的观察默默地记在心里，同时，他迅速从衣袖中取出一块洁白的布，轻轻地擦拭着死者的嘴唇，然后小心翼翼地凑近闻了闻。
朱颜改，沈默低声道，一种罕见毒药，服下后半个时辰内必死，死者会面带笑容而亡，故名朱颜改
崔鹏挑眉：沈大人见识广博啊，连这种江湖罕见的毒药都认得。
家父曾任刑部侍郎，家中有些藏书。沈默淡淡回应，继续检查尸体，死者指甲缝中有黑色粉末，似乎是……
木炭灰烬。崔鹏接话，同时从书案下捡起一片不起眼的黑色碎片，而且是被特意清理过的，但还是留下了痕迹。
两人再次对视，这一次目光中都多了一丝审视和警惕。沈默直起身，环顾书房：凶手要么是工部内部人员，要么对工部极为熟悉。杀人后故意布置现场，留下血灯笼和铜钱作为标志。
标志？崔鹏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用词，沈大人认为这不是孤立的案件？
沈默并没有立刻回答崔鹏的问题，而是慢慢地走到窗前，静静地凝视着远处夜空中那一朵朵绚丽绽放的烟花。他的思绪似乎被这绚烂的景象带回到了十年前的京城。
“十年前，京城曾经发生过一系列离奇的命案，每个案发现场都有一盏血红色的灯笼。这些案件都被记录在家父的案卷之中，但遗憾的是，最终都未能侦破。”沈默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是在回忆一段遥远而沉重的往事。
崔鹏的脸色在听到沈默的话后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快步走到沈默身旁，将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旁人听到：“沈大人的意思是，这起案件很有可能是当年那个连环杀手的再度现身？”
沈默微微颔首，他的目光依然落在夜空中的烟花上，烟花的光芒映照在他那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使得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或许是旧案重演，亦或是有人蓄意模仿。”沈默终于转过身来，正面面对着崔鹏，他的眼神冷静而锐利，“但无论是哪种情况，这都绝对不会是一起孤立的案件。”
沈默顿了顿，接着说道：“崔大人，如果您真的想要‘协助’我调查此案，不妨先去查一查这半枚铜钱的来历。”说着，他从怀中掏出那半枚铜钱，递给了崔鹏。
崔鹏小心翼翼地接过铜钱，然而，就在他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沈默的手掌时，两人都像触电般迅速地缩回了手。这一瞬间的接触，让他们彼此都有些尴尬，气氛也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崔鹏双手捧着那枚铜钱，将它举到眼前，仔细地端详着。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仿佛在努力回忆着什么重要的事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崔鹏的表情越发凝重，他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终于，过了好一会儿，崔鹏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直直地落在沈默身上。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虑，但很快就被掩饰了过去。
“这铜钱……”崔鹏开口说道，声音有些迟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沈默原本正整理着袖口，听到崔鹏的话，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看着崔鹏。沈默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他的语气依旧公事公办：“在结案前，希望崔大人能及时分享线索，而非暗中阻挠。”
崔鹏听了沈默的话，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他的笑容里似乎带着几分挑衅，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那要看沈大人能否跟得上皇城司的脚步了。”崔鹏说道，他的语气轻松，但眼神却异常锐利，紧紧地盯着沈默。
窗外，漆黑的夜空被突然绽放的烟花划破，瞬间被点亮。五彩斑斓的光芒如流星般划过天际，然后在夜空中绽放成绚丽的花朵。这朵烟花的绽放照亮了整个书房，也照亮了书房内的两个人。
他们相对而坐，彼此的目光交汇，就像两束同样锐利、同样固执的光。他们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退缩或妥协，只有一种决然和坚持。
在这短暂的瞬间，书房里的一切都被那烟花的光芒所笼罩，包括那挂在窗边的血红色灯笼。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晃，投下摇曳的红光，使得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氛围。
这红光仿佛在预示着更多的血腥即将来临，让人不禁心生恐惧。然而，那两个人却似乎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睹，他们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彼此身上，仿佛整个世界都只有对方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