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与赵伯琮不敢有丝毫懈怠,辛弃疾却在底下哈欠连天,这礼节也太多了!低声问身旁混进来的陆游:“大哥,这什么时候结束啊!”
陆游轻抚胸口道:“还早哩,今日午食你可别想了!”
辛弃疾愁眉苦脸:“仲谋怎么办,前次上朝没带它,他都生我气了!”
陆游笑吟吟道:“那确实该生你气,我就一直带着我家婉儿!”
辛弃疾睁大了眼睛:“你把婉儿带来了?等会闹起来可怎生得了,这可是禅让大典!”
陆游老神在在:“我家婉儿可乖,跟你家那个可不同!”
这时沈虚中喊道:“燎祭五岳!”
赵构又去引火,然后又读祭文。
陆游一直逗弄婉儿,丝毫不觉无聊!辛弃疾无语望苍天,确实应该带仲谋来的,不然何须傻站在此处!
又过了良久,沈虚中高喊:“燎祭四渎!”
还是赵构去引火,沈虚中祷告。
幸得赵构年纪不到五十,不然也受不住这等苦。他与旁人不同,须得立得稳,站得直,为天下表率,辛弃疾腿酸时可动动手脚,赵构却是不能的。
沈虚中再次高喊:“敬告先祖!”
这次是赵伯琮上前引燃元宝纸钱之类的祭祀物。然后赵伯琮上前敬告祖先,不过是历数大宋发展,今日为了江山社稷,由某来接任皇帝位,当励精图治,不敢轻慢之类的话。
与沈虚中不同的是,赵伯琮没有布帛的祷文,全凭口述,洋洋洒洒四百余字,倒是让百官惊奇了一把。要知道背诵几百字并不难,在场众人都是人杰,这等事不在话下,只是祭台之上难免紧张,祭祀之事又不能有丝毫差错,空口祷告,这需要很大的勇气!
祷告完,赵构上前与赵伯琮同拜祖先,百官随之跪拜。
太庙这边算是了了,沈虚中也松了一口气,一把年纪真心累得不轻,后面便交给虞允文了。
忽地一名禁卫军班直跌跌撞撞来报,田师中率禁军三万包围了皇宫,扬言清君侧,现在宣德门!
百官目瞪口呆,这几日也太刺激了,就不能消停一会吗!
当年太学生上书,百姓冲击皇宫,渊圣赵桓屈服了,召回了李纲种师道。
苗刘兵变时,今上赵构屈服了,退位避险。
这一次又会如何呢?皇帝还会屈服吗?
就在百官纷纷扰扰,不知所措时。赵伯琮大喝道:“不必慌乱!”
这一声吼,用了传音入密之法,除了清清楚楚传到了众人耳中,也有震慑心神之效!百官顿时安定了下来,静待事情发展。
赵伯琮哈哈大笑道:“三万禁军来此观礼,如何不好,更衣!”
内侍上前,当众脱下衮冕。
着覆铁皮靴。
着胫甲。
着山纹胸甲。
着裙甲。
着裈甲。
着鹘尾。
着扞腰。
着腹吞。
着项圈。
着掩膊。
着肩吞。
着臂鞲。
着顿项。
着凤翅兜鍪。
最后一个面甲,赵伯琮一把抓住面甲,并未带上,喝道:“执兵刃来!”
内侍献上碗口粗蟠龙棍!
赵伯琮蟠龙棍在手,大喝一声:“禁卫军统领张荣何在?”
“末将在!”张荣已然好了七七八八,这几日一直忙于整顿禁卫军,为的就是今日这一刻!
“皇城司勾当陈小四何在?”
“末将在!”陈小四激动万分,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
赵伯琮大手一招:“随我平叛!”
“诺!”
在场军士并不多,大多数都已经分布在皇宫中要害位置。太庙的军士并不多,但这一生整齐划一的“诺”!让在场的众人感觉到了凛然的杀气,百官脊背一阵发凉!
多少年了,大家都习惯了莺歌燕舞,丝竹管弦,哪里承受得住这般杀伐之气!
大宋虽然富庶,宫城却不大,开封时如此,临安时也如此。不多时,赵伯琮便带着众将士上了宣德门。
宣德门前约有两万人,其余人等自去封锁其他门。
在场众人绝大部分都不曾见过两万人站在一起的场面,更遑论两万明盔明甲的军士。
铺天盖地的杀气扑面而来,百官只觉得性命早不在自己手中,而在这风中飘荡,随时落到地上,摔成粉末!
赵伯琮心情激荡,哈哈大笑:“大宋天子赵伯琮在此!田师中上前搭话!”
那边一阵骚乱,良久,中军护卫分开,过来一个旗官,朝城楼喊道:“田太尉奉命清君侧,逆贼快快开门受死,田太尉自当留你一个全尸!”
赵伯琮大笑道:“田师中脸都不敢露吗?你回去告诉他,我答应不射他便是,不然,他便是躲在中军,我一样射他,朕金口玉言,且先给他送个礼!”
那旗官慌忙去了。
赵伯琮说罢,从侍卫处取来一张画雕弓,弯弓搭箭,也不见如何瞄准,只听嗖的一声,那箭划破长空而去!
“啊呀”一声传来,随即田师中怒斥侍卫的骂声传了过来。
“哈哈哈!田师中,你来阵前,朕不射你,你若不来,下一箭射你左眼!”赵伯琮意气风发!
不多时,中军缓缓分开,田师中带着六名护卫到了阵前,护卫举盾将他护得与一个铁桶相似。
田师中在铁通中喊道:“你待怎样?”
赵伯琮似乎从没听过这般好笑的事:“你道我待怎样?是你围了皇宫,你问我?”
田师中回过神来:“赵伯琮,你挟持天子,窃取神器,今日我来清君侧!”
赵伯琮趴在女墙道:“清君侧?谁让你来清君侧的!”
“自然是……自然是天下人让我来的,你挟持天子,天下人都容不得你!”田师中并不傻,秦桧自然是不能说的,也不能说准确的某一个人,不然个人的崩塌只在瞬间,哪里能立得住脚。
“天下人?你待找一个天下人来我看!”
田师中瞠目结舌!这话怎么答?天下人是一个概念总称,我上哪找一个天下人来!
赵伯琮乐不可支,这理则学果然好用,往后还需多跟吴健雄亲近才是!
“你找不来天下人,我给你找来太上皇,你来问他,到底谁是叛逆!”
赵构抬步上前,衮冕在身,华盖在顶,宣德门下众军看得分明。
赵构喊道:“田太尉,朕自愿禅让,与他人无关,你莫听了奸人谗言,做下错事,此时你领兵退去,我在新君面前保你无事!”
门下禁军听得分明,顿时面面相觑!难道谋反的是自己?家中可有老母妻儿啊,这种事情可开不得玩笑!
田师中见禁军骚动,心急如焚,赵构立国多在军中走动,苗刘兵变时更是许多将士见过,此时说他是假自然不可行,心念急转之下大喊道:“陛下,我知你受了奸人挟持,不敢吐露真言,你且安心,待我擒住此贼,搭救陛下,届时陛下再临天下。”
军士们闻言又自犹疑,似乎田太尉之言也并非不可能,两人所言都有可能,到底该信谁的好!只是城楼上的新天子似乎正气凛然,不像乱臣贼子!
田师中见众将士尚不得安抚,又道:“陛下,你正是年富力强之时,说什么禅位,自然无人肯信,你放心便是,众将士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禁军一想,是啊,皇帝才四十八岁,如何便要禅位?渐渐地,禁军还是选择了信任他们的太尉!
“陛下安坐,禁军在此!”众将士齐声大吼!
赵伯琮看了一眼赵构,叹了口气,这种事情如何解释都无用,只是这些禁军忠君爱国,与他们厮杀,终究可惜!
转头朝着楼下道:“田师中,众将士无辜,你可敢与我一战定胜负!”
田师中笑道:“今日乃是除贼清君侧,谁与你单挑!”
赵伯琮内心悲哀不已,都是大宋将士,与之对垒,不管是谁死伤,都着实可惜。但此时无奈之下也只好抖擞精神,再次变得意气风发!
“辛弃疾何在?”赵伯琮运气大喝,声音直送到城楼下将士耳中。
“末将在!”辛弃疾与赵伯琮学习多时,也有三分传音入密的本事,城楼上下不远,众将士也能听清!
“你在山东生擒叛徒张安国时,金兵有多少人?”
“整整五万人!”
“现在城楼下禁军有多少人?”
“区区两万人!”
“生擒张安国时,你有多少将士随行?”
“区区五十人!”
“现在有多少将士随我们杀敌?”
“整整一千人!”
“生擒张安国时,敌军主将何等人?”
“金国新一代主帅,金兀术接班人完颜宗叙!”
“此刻我们面前的敌人主帅田师中何等人?”
“如插标卖首者耳!”
“万军之中生擒此贼如何?”
“探囊取物耳!”
“哈哈哈哈哈!”赵伯琮与辛弃疾放声大笑。
城楼上禁卫军与皇城司将士也自大笑!
……
城楼下禁军面面相觑,我们两万人,对方方才一千,优势不是在我们这么?而且是绝对优势,对方这是哪里来的自信?但楼上两人的冲天豪气终究对禁军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如当年胡班见到关二爷般的心悦诚服,满脑子只回想着四个字,真天人也!
皇宫内的将士约莫有两千余人,但张荣只挑了其中一千人,这两支人马大都是仪仗用的居多,身形高大,但并没什么实战能力,兵贵精不贵多,因此甩掉战力极差的,反倒更利于战斗!
当然,宫外的禁军也并非什么善战之师,只是毕竟占了个人多,怕就怕这边一千人出门见着对面两万人直接撒丫子跑了!这便是近几日张荣忙得飞起的原因了。
张荣并辛弃疾都着了全身甲,身后一千人也是裹的铁桶一般,人人勒马,人马尽皆肃立。
赵伯琮在阵前大声道:
朕知你们都有家人,朕也有!
朕知你们会怕,但你们不必怕,因为,朕会冲在最前!
朕若战死,你们,全无活路!
朕若不死,你们,官升三级,封妻荫子!
现在朕问你们!
今日死不死!
一千将士齐声呼喝:“不死!不死!不死!”
赵伯琮拉下面甲,一举蟠龙棍:“不死军,随我杀敌!”
众将士拉下面甲,策动马匹,叫嚣跟随!
……
田师中并不认为赵伯琮真的会出城与他决战,他们军士太少,毫无胜算,因此他们必然据城死守!所谓决战之言压根没有放在心上,转头便去准备组装刚运来的攻城器械。
正在此时,忽地看到宣德门城门洞开,一匹赤炭火龙驹率先冲了出来,马上将军身着金甲,手执蟠龙棍,如一条愤怒的火龙般席卷而出。身侧两匹黄骠马,马上将军各穿银甲与黑甲,左侧左手盾,右手枪,右侧右手盾,左手刀。如猛虎下山跟随左右。
紧接着不尽的骑兵从城内涌出,疯狂策动胯下战马,口中厉啸如山魈!
门外禁军慌了神,这是何状况,两万对一千居然受了攻击?
“列阵!列阵!”
那将官大声呼喝,却哪里来得及,刚喊到第二声,那蟠龙棍当头砸下,顿时脑浆崩裂而死!
田师中肝胆俱裂,忙让左右护卫在前,自己抽身而走!
那边蟠龙棍舞将起来如风卷残云,小扫子格挡,大扫子杀敌,马到之处,一片哀嚎!
左侧枪出如龙,鬼神皆惊,专挑眼睛腋窝等无甲处透体而入,正是辛弃疾的枪法!
右侧一人身高一丈,如天神下凡,朴刀挥舞得如车轮一般,挨着便伤,趟着便死!
本来禁军皆着全身甲,刀劈箭矢不入的,谁承想遇到这三个煞神,个个能随手破甲!
不死军如刀切豆腐般突入阵中,无可挡者,碰到前面三人的不死也残,一千不死军再不济,顺势收割还不会么。简直比吃饭喝水还要容易些!
城楼上众人提在嗓子眼的心暂时放了下去,至少没有立刻就死不是?想当年靖康时,郭京带着六甲神兵碰着金兵可就立刻溃散了!
赵构耳中听不到众人的惊叹与欢呼,只看得目眩神驰,心神激荡,眼角渗出泪来,那炭火赤龙驹,那蟠龙棍!太祖的威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