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还在解释两人名字的区别，萧汉眼中已然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道：“屈膝之徒，无骨之辈何其多也！”
眼看他就要暴走，辛弃疾忙抓住他手臂道：“萧大哥，莫要冲动，大事要紧！”
萧汉眼中的血红逐渐散去，呼吸也逐渐平静下来！
萧裕冷声道：“这等沉不住气，商路之事还怎么谈！”
辛弃疾回头看着他笑道：“自然是不谈了！”
“什么？”萧汉的愤怒没有让他有丝毫的变化，但这句不谈了，让他神色大变！
“我说不谈了，焦兄，你觉得呢！”
“你不谈了，那我自然也不谈了！”焦景颜微笑回道。
“哼！”龙椅上传来一声冷哼！
萧裕浑身冒汗，陛下这是不满意了，这可是一大笔钱，对大计极有帮助，自己为了多赚点钱，以沿路防护为由，增加赋税，谁知道对方直接不谈了！损失了这一大笔钱，皇帝怎么可能高兴！
“那你说，多少合适？”萧裕向前一步道。
“不不不！不谈了！”辛弃疾笑嘻嘻道。
既然你乱了方寸，那自然是我说了算了，其实萧裕的聪明才智不在自己之下，只是皇帝现场施压，他哪里能从容淡定地与自己商榷。
“百五，若是不肯，那便算了！”萧裕急了，顿时掀开了底牌！这是昨晚商量的底线！也是经过计算后，双方能够接受的条件！
“不要！不要！我们还是去找吐蕃谈！”
“你们……”萧裕怒急攻心，一张脸涨得通红！
完颜亮站了起来沉声道：“宋夏都是大金的臣属国，双方互市，难道要绕开大金吗？”
辛弃疾恭敬回道：“陛下，正是因为宋金最敬大金，因而来此！谁知萧相狮子大开口，外臣属实无法答应！”
完颜亮喃喃道：“百三……”
“陛下！”辛弃疾打断道，“此事可以容后再议，三国大事，也不好一时而决！”辛弃疾道。
众人大为疑惑，眼见皇帝要答应他的百三要求了，怎么反倒突然停住了，这到底是何意？
难道还要继续降？两国相交，不能这般儿戏吧！
完颜亮含怒坐了下去，对方都说不谈了，自己作为皇帝总不能追着谈吧，好歹是对方有求于自己，怎么能谈成了这样，强压怒气道：“如此，贵使若无事……”
“有事！”辛弃疾再次打断道。
“何事？”完颜亮怒气有些压不住了！
“未知近侍局大兴国何在？”辛弃疾环顾一周，看着百官道。
一人出班，但他面对皇帝而立，并不看辛弃疾！
辛弃疾见他出列，缓步走了过去：“宋使赵汾被害，听闻由近侍局调查，不知可有结果！”
大兴国依旧面向皇帝，并不言语！
完颜亮心下了然，怪不得不肯谈商路之事，原来在此处了，这是要先给赵汾主持公道啊！
“大爱卿，听闻你已破获此案，不如说说！”
大兴国躬身一礼道：“回禀陛下，此案乃宗正寺少卿完颜鲁德误杀，人证物证俱在，本人也已招供，并无疏漏之处，此乃案卷，所有证供俱全！”
辛弃疾大声道：“陛下，可否借外臣一观！”
完颜亮摆了摆手，辛弃疾从大兴国手中接了过来，仔细阅读！
半个时辰之后！
辛弃疾合上案卷，长吁一口气道：“近侍局办案滴水不漏，在下佩服！”
大兴国依旧不言不语！
“既然案情清楚明白，不知陛下如何处置此人？”
“尚未有定论！贵使如何看？”完颜亮道。
辛弃疾昂首挺胸，直面皇帝的眼神：“杀人者死！”
完颜亮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刑不上大夫！”
皇帝左手一个圈椅上老者站了起来，声音如同古钟敲击，浑厚而苍凉。
整个大殿群臣尽皆站立，包括老如完颜奔睹，只有这个老者安坐于此，即便皇帝站起来，他也并不在意！此时站了起来，皇帝忙下了丹陛，扶住了他！
“自始皇帝依《法经》定秦律，中国千余年来，历经秦汉魏晋唐宋，律法再三修订，但刑法第一条，便是杀人者死，没有例外！你是何人，竟敢如此藐视法度！”辛弃疾却毫不在意，朗声质问道。
老者微微抬了抬满是皱纹的眼皮：“那是你中国……”
“皇叔祖！”完颜亮喝道，这完颜昂乃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弟弟，算是自己的叔爷爷，只是年岁与自己的父亲相当，还特别长寿，七十多岁，还身手了得，宗室之中，不论威名还是身份地位，都以此人为最！然而自己想方设法汉化，融入中国，与野人脱开干系！而今，完颜昂却说你中国！这等言语，让完颜亮再也忍让不了！
“宋使，这是我的皇叔祖！莫要无礼！”完颜亮又向辛弃疾道，让对方知道此人身份极重，没得得罪了此人，许多事便谈不下去了！
完颜昂闻言心知说错了话，但他不以为意！整个大金天下都是他们兄弟打下来的，什么错不错，谁还敢来怪责自己不成！只是皇帝既然发了话，自己便闭口不言，退让一二便是了！
若非为了商路税收之事，此事便是不做丝毫处罚，谁又敢说什么，区区宋国，怎敢对金国宗室置喙！
“高爱卿，你怎么看！”
高桢出班答道：“若是旁人，自然按理当斩，只是此事犯案者乃是宗亲，还得宗正寺来定夺！”
“皇兄，你说说看！”
完颜宗贤出班道：“陛下，此事宗正寺乃是嫌犯，理当避嫌！”
“雍弟，事发燕京府，你说呢！”
完颜雍出班道：“那日陆游也同时弹劾了微臣，因此微臣也是嫌从犯，当避嫌！”
完颜亮冷哼一声，都推脱是吧！
“伯德特离补，你大理寺怎么说？”
大理寺卿伯德特离补出班道：“此事涉及宗正寺，鸿胪寺，燕京府，即便大理寺与刑部联合也难以审理，还请陛下乾纲独断！”
完颜亮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愤怒，这还是宗室力量太强，这帮人不敢得罪，因此借故推脱！
做坏人还得皇帝亲自上吗？
完颜亮将目光看向完颜昂，他是宗室的活祖宗，此人才是破局的关键！
“皇叔祖怎么看？”
完颜昂看了一眼皇帝，又转向辛弃疾，苍老的面庞中鹰眼寒芒迸现！
“罚没万贯，脊杖二十，鲁德年过六旬，量刑减半，实打十杖！以示惩戒！”
万贯其实不少了，金国百姓一年也未必能有三贯收入，万贯实是一笔巨款了。完颜昂此言已经是考量了大金对商税的渴求，因此做了极大退让！
完颜亮觉得如此处置最好，点了点头，对辛弃疾道：“如此，宋使以为如何？”
辛弃疾微笑面对完颜昂，言语中没有丝毫波动：“大金果真没有一个衙门可以审理这个案子吗？”
“老夫的分量还不够吗？”完颜昂的言语中杀机迸现，怒气如实质般逸散开来，很难想象一个七旬老人会有这般威势！
辛弃疾不置可否，淡淡道：“年过六旬？陛下，外臣是否可以见见这个完颜鲁德！”
完颜亮看不出辛弃疾内心的想法，但他微微一笑，宋人总能给他欣喜！
“来人，传宗正寺少卿！”
完颜昂重新坐回了圈椅，闭上眼睛，将这偌大的宫殿当成了自己的休憩之所，满朝文武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趁着这个时间，完颜雍给辛弃疾介绍了一下完颜昂的身份。
原以为辛弃疾会极为惊讶此人的身份地位，岂料辛弃疾闻言却嗤之以鼻：“打了一辈子仗，也没个像样的功勋，凭着年岁倚老卖老，不知羞！”
完颜雍吓了一跳，忙去看完颜昂，却见此人还在圈椅中闭目养神，没有听到，顿时松了口气！
此人若是发作起来，只怕无人拦得住，也无人敢拦！
只一炷香的时间，完颜鲁德便在殿外候旨，辛弃疾心中一动，看了一眼完颜亮！
这是早做了准备啊，不然怎么会这般快！
奉召入殿，完颜鲁德神情嚣张，左顾右盼，路过辛弃疾时，还斜着眼冷哼一声！
“微臣完颜鲁德，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完颜鲁德拍了拍袖子起了身！
“族叔啊，这宋使原告在此，叔公意思罚没你钱财万贯，脊杖一十，你以为如何？”
完颜鲁德哼哼道：“老臣自然不服，只是既然族公的意思，老臣听就是了，不会错的！”
完颜昂微微睁眼，朝他点了点头！
完颜鲁德忙赔笑上前，跪在地上给完颜昂捶腿！
万贯家财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日后加紧盘剥就是了！
至于十杖，本就没多少，况且也无人敢用力打自己！
完颜亮面无表情，询问辛弃疾：“宋使觉得如何？”
辛弃疾微微一笑，上前一步道：“陛下可知，在下的官职是什么？”
完颜亮摇摇头道：“只知是宋使，官职却是不知！”
辛弃疾摸了摸肩头的仲谋，身形挺得笔直，朗声道：“在下有功于朝廷，受封朝奉郎！”
完颜亮微微皱眉，朝奉郎不过是个官衔，没什么具体职务，不知说这个做什么！
“外臣另有一个职务，唤作执皇城司亲事官！”
完颜亮心思百转，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完颜雍瞳孔略微紧缩，皇城司类似于近侍局，有探查消息，查案之权，拱卫京畿之责，也就是说，这是个能施展武力的机构！他心中狂跳，想到昨日他眼中的疯狂，默默退后了两步！
辛弃疾的眼中神光乍现，大安殿的琉璃天窗射下的光芒笼罩在他身上，如天神下凡，言出法随！
“宋使赵汾，官承事郎，供职临安，今被宗正寺少卿完颜鲁德所害，证据确凿！然金国无人断案，大宋皇城司依宋刑统，杀人者死！断——斩立决！”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竖子，你说什么！”完颜昂睁大了眼睛，如喷出火来！
辛弃疾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完颜鲁德，如视将死的蝼蚁！
忽然，辛弃疾轻喝一声，调转手中旌节，径直而出，刺向完颜鲁德！
完颜鲁德早已吓得呆了，动弹不得！
完颜昂暴怒，伸手抓向旌节！
除了头部的牦牛尾之外，本质上就是一根竹竿，用来杀人是远远不够的，完颜昂出手如电，一把便抓住了竹竿！
辛弃疾去势不减，另外一只手在完颜昂肘部曲池穴！
完颜昂的武艺都是硬气功，哪里懂得穴位的精妙之处，顿时手一麻，旌节不受控制松了开来！
等到完颜昂反应过来再去抓旌节时，却见一根竹竿在完颜鲁德喉间慢慢拔出，殷红的血液染红了旌节，一个血洞在喉间慢慢扩大，似一朵彼岸花缓缓绽放！
完颜鲁德口中“嗬嗬”作响，完颜昂苍老而坚定的双手此刻颤抖得厉害，与之相反的是，辛弃疾的执旌节的手无比稳定！旌节尖上的血一滴滴落到打磨得极其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如雪地间点缀的朱砂梅！
整个大安殿寂静无声，只有完颜鲁德越来越小的冒泡声与滴答滴答的滴血声！
“啊！你敢当殿杀人，还杀我大金宗室！死！”完颜昂如一头愤怒的雄狮，双爪箕张扑向辛弃疾！
辛弃疾一手执旌节，一手上下抵抗，悉数将完颜昂的攻势化解于无形！
完颜奔睹与仆散忠义等人见他急切间不能胜，欲上前帮忙，却被完颜昂喝止：“宗室之仇当由我来，你们不要插手！”
只见完颜昂上扑下踢，攻势如潮水一般盖了上去！
辛弃疾高接低挡，如一叶扁舟，左支右绌！
完颜昂愤怒如实质般持续燃烧，明明只差一点点便能毙敌于掌下，却总是险之又险让其逃脱！
发一声喊，完颜昂将碍事的长袍丢在地上，合身再上！那招式愈发凌厉，似乎顷刻间，便要毙敌于此！
十招过去了！
二十招过去了！
三十招过去了！
辛弃疾依旧左支右绌，险之又险地避过完颜昂的夺命招式！
而完颜昂此刻已经气喘吁吁！
此刻所有人都明白了，辛弃疾的身手远在完颜昂之上，他还有只手执着旌节护在身后呢！
“皇叔祖，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