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马当先冲进敌阵,长刀劈下去,将一名京师军士兵的头盔连带着半个头颅削飞,鲜血喷在他的脸上,他却连擦都不擦,只是盯着前方的盾阵。
南海军的士兵们本是仓促遇袭,可见主将如此,也爆发出了血性
——有的士兵断了胳膊,就用单手握着短刀捅向敌人的腹部;有的弩手没了箭矢,就举起弩机砸向对方的脑袋;
连伙夫都拎着烧红的铁锅,朝着冲过来的京师军泼去滚烫的米粥,惨叫声在战场上空回荡。
睢水岸边的开阔地很快成了屠宰场。
鲜血顺着泥土的沟壑流进河里,将清澈的河水染成暗红,漂浮的尸体堵住了水流,连鱼虾都不敢靠近;断裂的长戟、破碎的甲片、染血的旌旗,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发出“咯吱”的闷响。
战斗从午后杀到黄昏,夕阳把天空染成血色,与地上的血混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又从黄昏杀到夜幕降临,火把被点燃,橙红色的火光里,双方的士兵还在厮杀,有的抱在一起滚进血泊,有的互相用牙齿咬着对方的喉咙,直到没了气息。
任嚣的左臂被长戟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浸透了衣袍,可他依旧挥舞着长刀,身后的亲兵只剩下十几人,却还是死死护着他,与数倍于己的敌人僵持着。
与此同时,北疆的长城上,塞外的寒风卷着沙砾,狠狠砸在垛口的青砖上,发出“呜呜”的声响。
扶苏站在垛口边,身上穿的粗布麻衣早已被风吹得发硬,领口沾着的沙尘簌簌往下掉。
他比三年前在咸阳时瘦了许多,下颌线更锋利,眉宇间的郁色像化不开的云,只有眼底的光,还透着几分公子的温润。
他手里攥着一封密信,信纸被汗浸湿,边角卷了起来,赵高那阴柔的字迹透过纸背,几乎要嵌进他的掌心
——信里满是“泣血控诉”,说胡亥沉迷酒色,听赵高谗言围了任嚣,还想对长城军团下手,恳请他“清君侧,靖国难”。
“公子。”苏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穿着黑色戎装,甲胄上沾着北疆的寒霜,脸上的刀疤在火把光下格外显眼
——那是当年跟着蒙恬北击匈奴时留下的。他走到扶苏身边,目光落在密信上,语气沉得像铅,“赵高这信,是驱虎吞狼。
我们若南下,关东的陈胜、吴广定会趁机攻掠郡县;
咸阳那边,说不定早就设好了圈套等着我们。”
扶苏缓缓转过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纸边缘,目光望向南方
——那里是咸阳的方向,是他出生的地方,是父皇用一生心血建起的帝国。
他想起小时候,父皇牵着他的手走在咸阳宫的回廊上,说“扶苏,将来这天下,要靠你守”;
想起蒙恬将军在长城上对他说“公子,守国先守心,莫被奸人蒙蔽”。
如今,任嚣被围,胡亥昏庸,赵高弄权,关东战火四起,他怎么能坐视不理?
“苏角,”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父皇的基业,不能毁在他们手里。
胡亥年轻,是被赵高骗了。我若不南下,难道看着大秦亡在奸人手里?”
他抬手将密信塞进怀里,转身走向营寨中央的帅旗——那面黑色的帅旗上绣着金色的“秦”字,在寒风里猎猎作响。
“传我将令!”他的声音传遍整个营寨,盖过了风声,“长城军团,留五万士兵戍边,其余二十五万主力,即刻拔营,南下勤王!”
“诺!”苏角躬身领命,转身大步离去,甲片碰撞的铿锵声在长城上回荡。
很快,低沉的号角声从帅旗处响起,绵长而雄浑,像一头沉睡的巨兽苏醒。
营寨里瞬间骚动起来,士兵们从帐篷里冲出来,动作迅速地披甲
——黑色的铁甲在火把光下泛着冷光,甲片碰撞的声音连成一片;马厩里的战马被牵出来,嘶鸣声带着塞外的寒气,骑士翻身而上,手中的长戟斜指地面;
粮官们指挥着民夫搬运粮草,牛车轱辘滚动的声音,与士兵的脚步声、军官的号令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沿着长城蔓延开去。
扶苏站在帅旗下,望着下方涌动的黑色铁流
——那是帝国最精锐的军队,是父皇留给大秦的屏障。他知道,这一去,或许再也回不来了,可他别无选择。
塞外的风依旧凛冽,却吹不散他眼底的坚定,他抬手握住腰间的佩剑,剑鞘上的铜饰在火把光下闪着光,像是在预示着,一场席卷整个帝国的内战风暴,即将来临。
篝火堆里的松柏木噼啪作响,火星子被山风卷着,擦过项羽古铜色的脖颈,落在他玄色劲装的褶皱里。
他垂着眼,指腹反复摩挲着霸王戟上缠着的犀牛皮柄,那些深入肌理的血痂早已凝固成暗红色的纹路,像是一条条蛰伏的小蛇。
方才擦拭戟刃时,他特意用了江东带来的细麻布,将每一道卷口都磨得光滑,此刻戟尖斜斜对着地面,
篝火的光透过刃身的血槽,在泥土上投下细碎的、如同獠牙般的阴影。
斥候单膝跪地,甲片与地面的碎石摩擦出细微的声响,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长途奔袭后的喘息:
“少主,洛邑城外已打了三天三夜,任嚣的岭南军以藤甲结阵,胡亥的禁军冲了七次都没破阵,可昨夜……昨夜扶苏带着长城军从北门入城,直接断了任嚣的粮道。”
项羽的手指猛地一顿,犀牛皮柄上的凸起硌得他掌心发疼。他缓缓抬起头,篝火的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流动,将左眼的刀疤染成金色。
那道疤是少年时与会稽郡校尉比武留下的,如今却像是一道蓄势待发的闪电,藏在浓密的眉骨下。
他望向北方,漆黑的夜空里没有星月,只有连绵的山峦轮廓,如同沉睡的巨兽。可在他眼中,那片黑暗里正燃烧着熊熊战火,洛邑的城墙在厮杀声中震颤,暴秦的旗帜正一片片倒下。
“扶苏……”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先是向上挑了挑,随即喉间滚出一声闷笑,笑声越来越大,像是山涧突然崩裂的洪水,带着碾压一切的气势。
他猛地站起身,霸王戟在手中打了个旋,戟尾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圈尘土。
周围的江东子弟原本正借着篝火修补甲胄,此刻全都停下了动作,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们的少主。
“当年始皇帝派蒙恬监修长城,扶苏跟着去了北疆,谁都以为他成了被遗忘的皇子。”
项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他伸出手,将霸王戟扛在肩上,戟刃的寒光扫过众人的脸,“可谁能想到,这头被流放的猛虎,竟藏了三十万长城军做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