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清韵郑重点头:“王爷放心,妾身明白。府中一切,妾身会打理妥当。”
朱棡看着她沉静如水的面容,心中感慨。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有她在后方稳定人心,打理内务,他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去面对前朝的风雨。
午膳过后,朱棡小憩了片刻,便起身去了书房。
虽然朝会上的危机暂时解除,但后续的影响才刚刚开始,他需要梳理信息,调整策略。
果然,他刚到书房不久,张诚便前来禀报,一下午的时间,已有数批人通过各种方式递来了拜帖或口信,有军中将领,有各部官员,甚至还有一些平日里并不亲近的宗室勋贵,言语间无不透露着结交、投靠之意。
“殿下,这些人……见还是不见?”张诚请示道。
朱棡随手翻看着那些制作精良的拜帖,嘴角带着一丝嘲讽:“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如今太子势颓,这些人便急着寻找新的靠山了。”
他放下拜帖,淡淡道,“一律回绝,就说本王近日需专心筹备北伐军务,无暇会客。礼物也一概退回,王府不缺这些东西。”
“是!”张诚应道,随即又压低声音,“殿下,还有一事……我们安排在赵奎家附近的眼线回报,一个时辰前,锦衣卫的人……进了赵奎的家,似乎……是去拿人的。”
朱棡眼中精光一闪。父皇的动作好快!这是要趁热打铁,坐实赵奎的罪名,进一步打击东宫吗?还是……想从赵奎口中,挖出更深的东西?
“知道了。”朱棡不动声色,“让我们的人撤回来吧,不要再盯着了,免得引起锦衣卫的误会。接下来,是父皇和毛骧的事情了。”
“末将明白。”
张诚退下后,朱棡独自坐在书房中,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赵奎被捕,意味着这场风波远未结束,甚至可能掀起更大的波澜。
太子会如何应对?是会壮士断腕,弃车保帅?还是会狗急跳墙,做出更不理智的事情?
而他自己,又该如何利用这来之不易的优势,在即将到来的北伐中,获取最大的利益,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地位?
窗外,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了绚丽的橘红色。
晋王府在暮色中显得静谧而祥和,但朱棡知道,这平静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坚定而锐利。
这盘棋,还在继续。
而他,已经占据了有利的位置,接下来,该他落子了。
暮色渐浓,最后一抹残阳的余晖恋恋不舍地拂过晋王府书房窗棂上精致的雕花,最终彻底隐没于西山之后。
书房内并未立刻点燃烛火,朱棡依旧独自坐在渐渐黯淡的光线里,身影轮廓显得有些模糊,唯有那双在昏暗中依旧清亮的眸子,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张诚带来的消息——锦衣卫直接进入赵奎家中拿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又一粒石子,在他心中漾开层层涟漪。
皇此举,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其用意深远。
一方面,这是对朝会上定下的基调的迅速落实,坐实赵奎的嫌疑,进一步打击东宫威信;另一方面,恐怕也是想撬开赵奎的嘴,看看这潭水底下,是否还藏着更惊人的秘密。
毕竟,一个东宫侍卫副统领,若真与北元有所勾结,其背后是否还有更高层级的人物指使?这足以让任何一位帝王寝食难安。
“赵奎……”朱棡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紫檀木桌面上划动着。
这个素未谋面,却因虎口一道疤而成为关键棋子的人,此刻想必已深陷诏狱那人间炼狱。
他能扛得住锦衣卫那些骇人听闻的手段吗?他会供出朱标吗?还是会被当成弃子,独自承担下所有罪责?
朱棡轻轻摇头,将这些不确定的思绪暂时压下。
无论赵奎招供什么,对他而言,当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利用好眼下这个对自己极为有利的局面。
太子闭门思过,声望受损,而自己则携大胜北元之余威,又刚经历了“污蔑”而“沉冤得雪”,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在朝野,声望都正处于一个前所未有的高点。
更重要的是,北伐在即,这正是他巩固地位、扩大影响力的绝佳机会。
“实力……唯有掌握更强的实力,才能真正立于不败之地。”
朱棡在心中默念。这实力,既包括沙场征伐的军功,也包括朝堂之上的人心,更包括他自身那无人知晓的系统底牌。
想到系统,他心念微动,意识沉入那玄妙的空间。
本月(七月)的秒杀商品早已刷新并购买了【真相回溯符】,此刻货架上空空如也,下一次刷新要等到八月初一。
他的目光扫过系统空间里储存的物资:八百名待召唤的魏武卒,二百四十名凤卫,黄金,药品,还有那些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现代物品……这些都是他的资本。
尤其是那八百魏武卒,若能在北伐的关键时刻投入战场,必定能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王爷?”书房外传来常清韵轻柔的呼唤声,伴随着细微的脚步声,“天色已晚,该用晚膳了。妙云妹妹那边也派人来问了几次了。”
朱棡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书房内已是一片漆黑。他应了一声:“这就来。”
起身推开书房门,只见常清韵提着一盏精致的羊角灯站在廊下,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她温婉的侧脸,眼中带着一如既往的关切。
“王爷可是又在为朝中之事劳神?事情既已过去,便暂且放宽心,膳房备了您爱吃的清蒸鲥鱼和蟹粉狮子头,妙云妹妹还念叨着要您陪她一起用呢。”
看着她灯下柔和的面容,听着她絮絮叨叨的家常话,朱棡心中那因权力算计而带来的冰冷和紧绷,瞬间消散了大半。
他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灯笼,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温声道:
“没什么,只是想些北伐的琐事。走吧,别让妙云等急了,那丫头饿不得,如今更是饿不得。”
两人并肩走在点起灯笼的回廊下,光影摇曳,将他们的身影拉长又缩短。
晚风送来庭院中花草的清香,夹杂着厨房方向隐约传来的食物香气,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温暖气息。
晚膳摆在徐妙云房间的外间。
为了照顾她养胎,近日她的膳食多是单独准备,在房中用膳。
朱棡和常清韵过来时,徐妙云早已坐在桌边,眼巴巴地望着门口,见到朱棡,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拍了拍身边的座位:“朱棡哥哥,快来这里坐!今天有好多好吃的!”
她的气色比下午时好了不少,脸颊红润了些,眼睛亮晶晶的,显然休息得不错。圆滚滚的肚子让她行动有些不便,但精神头却很足。
朱棡笑着在她指定的位置坐下,常清韵则坐在另一边,细心地先为朱棡布菜,又照顾着徐妙云的口味,将她能吃、爱吃的菜挪到她面前。
“姐姐你也吃嘛,别光顾着我们。”
徐妙云夹起一块炖得烂熟的肘子肉,想要放到常清韵碗里,却因为肚子碍事,动作有些笨拙。
常清韵连忙接过,柔声道:
“妹妹自己吃就好,我有手有脚的,还能饿着自己不成?”说着,也给徐妙云舀了一碗撇净了浮油的鸡汤。
朱棡看着她们姐妹和睦、相互关怀的样子,心中满是暖意。他拿起公筷,给两人各夹了一块鲜嫩的鲥鱼腹部肉:
“都多吃点。尤其是妙云,你现在可是一人吃,两人补。”
徐妙云满足地吃着鱼肉,含糊不清地说:
“朱棡哥哥,你今天不去书房了吧?晚上给我们讲讲你在北边打仗的故事好不好?上次你说到夜袭粮草,还没讲完呢!”
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神,朱棡哪里忍心拒绝,笑着点头:
“好,今晚不去了,就陪你们。不过那些打打杀杀的故事,你听着不怕吓到肚子里的孩儿?”
“才不会呢!”徐妙云扬起小脸,一脸骄傲,“我的孩儿,将来肯定像他爹爹一样,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听听他爹爹的英雄事迹,正好提前熏陶熏陶!”
她这话逗得朱棡和常清韵都笑了起来。
晚膳的气氛,就在这样轻松温馨的氛围中进行着。
朱棡暂时抛开了朝堂的纷争和未来的谋划,享受着这难得的家庭温情。
他挑了些北伐途中不算血腥、甚至有些趣味的经历讲给她们听,比如草原上星空如何壮丽,部下闹出的无伤大雅的笑话,或是当地一些奇特的风俗,听得徐妙云津津有味,连常清韵也时常抿嘴轻笑。
然而,这片温馨并未持续太久。
晚膳刚撤下,侍女奉上消食的清茶,管家老周便有些犹豫地出现在门口,禀报道:“王爷,府外……礼部右侍郎谭纶谭大人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谭纶?朱棡微微挑眉。此人并非淮西勋贵集团,也非明显的太子党羽,属于朝中较为清流的文官,平日里与各位皇子交往都不深,此刻突然深夜来访……
朱棡看了常清韵一眼,常清韵立刻会意,柔声对徐妙云道:“妹妹,王爷有正事要忙,姐姐陪你回内间歇着可好?今日也劳神许久了。”
徐妙云虽然有些不舍,但也知道轻重,乖巧地点点头,由常清韵扶着进去了。
朱棡整理了一下衣袍,对老周道:“请谭大人到前厅奉茶,本王稍后便到。”
来到前厅,谭纶早已等候在此。他约莫四十许年纪,面容清癯,三缕长须,穿着寻常的儒生便服,见到朱棡进来,立刻起身,恭敬地行礼:“下官谭纶,冒昧深夜打扰王爷清静,还望王爷恕罪。”
“谭侍郎不必多礼,请坐。”朱棡在主位坐下,示意侍女上茶,语气平和,“不知谭侍郎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谭纶并未立刻坐下,而是再次躬身,语气诚恳道:
“下官此来,一是为今日朝会之事。王爷蒙受不白之冤,幸得陛下明察,还王爷清白,下官虽人微言轻,亦为王爷感到欣慰。二是……下官近日研读兵书舆图,对北伐用兵有些浅见,写成陋策一篇,自知粗鄙,本不敢献于御前,然闻王爷深通军略,故冒昧前来,恳请王爷闲暇时能斧正一二,或可于国事有涓埃之助。”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本装订整齐的奏折样式的册子,双手奉上。
朱棡心中了然,什么研讨军略、请求斧正都是借口,这谭纶是见太子势颓,而自己声望正隆,又深得北伐事务,故而前来投石问路,表达靠拢之意。
他并未立刻去接那册子,而是端起茶杯,轻轻拨弄着浮叶,淡淡道:
“谭侍郎有心了,北伐乃国之大事,群策群力,自是应当。不过,本王年轻识浅,于军国大事不过一知半解,恐有负谭侍郎厚望。再者,此类策论,按制当先呈送兵部或直接上奏父皇,由父皇与兵部诸位大人审议,方是正途。”
他这话,既点明了规矩,又委婉地保持了距离,并未因为对方示好就立刻接纳。
谭纶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恢复如常,将册子轻轻放在旁边的茶几上,恭敬道:
“王爷过谦了。王爷北征之功,天下皆知,岂是‘一知半解’?是下官唐突了。此策论……便暂且留在王爷处,王爷若有闲暇时瞥上一眼,便是下官的荣幸了。下官……告退。”他知道今夜只能到此为止,行礼之后,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送走谭纶,朱棡看着那本孤零零放在茶几上的册子,嘴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就是权力带来的效应。
可以预见,接下来像谭纶这样前来试探、示好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如何甄别,如何应对,如何在不结党营私的前提下,逐步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可靠的政治力量,将是他面临的下一个课题。
他并未去看那本册子,吩咐老周将其收入书房,便转身返回内院。